第1章 情殤(1 / 2)

男人瘦削而倦怠,黑色的眼睛看過來,含著笑意,深不見底:“你想要什麼?我的項上人頭?……好,給你。”

而他提著滴血的劍,徒然站在丹陛之下,蒼白的手指痙攣地緊握住劍柄:“不……”

“不……”他嘴唇翕合,剛勉強吐出一個字,高高在上的那個人已然提劍,自刎。

身後的將士原本止住於殿門,見狀紛紛跪下,整齊劃一的喊聲仿佛天邊滾滾破來的沉雷。

“恭賀陛下,一統寰宇。”

他恍若不聞,一步又一步,緩慢地踏上丹陛。

那人倒在帝座之下,鮮血浸透全身,然後順著階梯緩緩淌下來,無窮無盡。

他止步,由著鮮血浸透自己的錦靴,隻兀自心想,他可真下得了手。

對他,也對自己。

那人還留著一口氣,眼睛半闔半睜,瞳孔呈現出瀕死的朦朧,倒顯得柔軟了。

他低下頭,看著他,倒是第一次,這麼高高在上地俯視他。

男人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

於是他半跪下來,彎下腰,低下頭。

恭順的動作,仿佛十數年前的曾經。

對方眼中現出笑意,柔軟而涼薄,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一張口隻湧出無數的鮮血。

他將臉湊過去,他們臉挨著臉,那人的氣息拂在他的臉上,很微弱,帶著濃鬱的血腥氣。

因為離得太近了,他大概聽清了對方彌留時的話語。

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喚他的名字,垂死掙紮,痛快絕望。

“肇賜……肇……賜。”

飛瓦雕甍,勾心鬥角。

巨殿如獸,靜靜匍匐。

帝王倏然從軟榻上驚醒,額上冷汗重重,厲聲大喝:“誰?!”

殿中侍從跪了一地。

隻一人顫顫巍巍抬起頭來:“陛下,並無誰。”

常德是太監總管,這種時候,不得不硬著頭皮回話。

帝王唇色蒼白,神色有些扭曲:“有人……有人在喚朕的名字……”

常德深深磕首,聲音有些發顫:“奴才剛想喚陛下,該去參加瓊林宴,陛下便自己醒了。”

帝王扶住額,也不知在想什麼,半晌方應一聲:“嗯。更衣吧。”

兩日前殿試,已由自己欽點出了前三甲。又定了今晚設宴慶賀,彰表皇恩。

帝王乘上禦鑾,疲憊地闔上眼。

隻是耳邊一聲又一聲,像是夢魘猶存,擾得人心頭火起。

侍從們穩當地抬起禦鑾,穩步走著。

剛行了一半路程,帝王卻忽然冷聲命令道:“閬苑。”

常德一愣,回過神來後急忙趕著抬禦鑾的小太監們:“還不趕快去閬苑。”

閬苑裏頭大大小小幾十個精致漂亮的閣樓庭院,卻是宮中禁地,並無何,隻是裏頭藏著男人。

很多個男人。

一個個並沒有淨身,實打實的男子漢,十分荒唐。

帝王不去參加瓊林宴,卻跑去了銷魂窟,實在是滿紙荒唐了。

常德擦著額上冷汗,小跑著緊跟著禦鑾。

一彎新月,美人倚欄。

皓腕虛虛搭著白玉雕欄,乍一看去,清冷月光下幾乎是一色的了。

當真是美色美景,賞心悅目。

帝王玄色的龍袍在夜風中被吹起袂角,沉悶地翻飛著。

他麵無表情地站在後方,看了一會兒,然後輕咳一聲。

倚欄的美人回首而望,然後匆匆跪下,臉上是掩不住的驚喜:“陛下萬歲。”

帝王笑了笑,眼中是一瞬間的恍惚,然後迅速恢複了沉沉一片的暗色:“無事,你起來吧。”

那人便站起來,聲音帶著埋怨:“陛下怎麼也不讓下人通報一聲。”

帝王將目光落在他身後,眼神又虛飄起來。

帝王長了副好容貌,當斂了滿眼戾氣時,是十分俊美的。

一雙鳳目,映著月光,竟有些光華流轉、脈脈情深的味道了。

那個美人便癡癡望著,腦中驀然想起一句天下皆知的戲語:

宣帝好顏色。

帝王並沒有回應對方的討好的嗔怪,隻忽然說道:“喚朕名字吧。”。

那個美人便微微垂下頭,臉上既羞赧又激動,聲音發著顫:“肇……賜。”他頓了頓,拚命穩了一下心神,又喚道,“肇賜。”

那聲音低柔,帶著溫和風流的韻度。

帝王神色一動,眼中便蒙上癡迷的怔色。

但一眼掃到眼前人,明明是七尺男兒,偏又作出那副女兒情態,一腦子迷情去了七八分,覺得十分厭惡掃興。

帝王皺起眉,不耐煩地說:“轉過身去。”

對方一腔深情被澆了個透骨寒冷,隻得緩緩轉身。

帝王此刻才覺得順眼一點,欺身上前,從背後攬住對方的腰,低聲說:“我夢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