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睜開眼睛,陽光正盛,眼前有些花---大約是餓太久的緣故,手指也抬不起來---一大家子人被關進獄神廟也有幾天了,自前兒茜雪偷偷進來送過一次稀粥,大家夥都粒米未曾沾牙,沒力氣,那隻是尋常,最怕的,是熬不過那個關口,又要有人撒手人寰。
其實想真了,熬過了又如何---旨意已然下了,說是要將家眷仆婦全體變賣給商賈為奴---這個世上,仕農工商,最下賤的便是商賈,我們這樣的人家,莫說是與他們為奴為婢,縱使往日裏遠遠見到他們,也要趕緊避開。真賣了給他們,卻叫生不如死了。
往日裏都是賣人的人,現在全部粽子似的綁起來給別人賣,正應了榮兒媳婦說的那句話:水滿則溢,月滿則盈,到頭來,還不知怎麼收場呢。
到現在,我倒羨慕她,也羨慕林妹妹---早早的走了,幹幹淨淨的來,清清白白的去,誰敢小瞧了她?隻可惜,這丫頭又是個最謹慎小心不過的性子,白白的為前路擔足了心事,隻未料到,前路根本已經斷了。
隻剩下我這種人,壞事做盡,居然還活著---眼見著身邊的人都不活了,我白活著,又有何益?
昨兒晚上吐了幾口血,萍兒嚇的夠嗆,我勸她:“且不必哭,留著那些眼淚要哭好些個人呢,別全在我身上浪費沒了。”
可她哪聽得進去,一路哭的眼睛都漚了,才停。
其實她縱是哭死了,也為我添不了壽,自己的身體,我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也就這一兩天的事了。
所幸,老太太走了也有日子了,寶哥兒也娶了親,除了巧姐兒不知下落外,也沒其它什麼讓我懸心的事了---隻除了二爺---進獄神廟那天,他正跟我生氣,怨我從前克扣了尤二姐,又怨我私下裏放債,說急了眼,又嚷氣的牙疼。還沒來得及勸他,忽然就抄了家,一家子大大小小全關了起來---人太多,獄裏又關不下,隻得全圈了進來這獄神廟,男的歸一邊,女的歸一邊,不得通消息,不得來往。
自此,就再沒見過他。
他那個性子,自來都是有人慣著的,這下受了這個氣,心裏又有我的事堵著,那還能有好嗎?唉,什麼時候能見著他,可死也瞑目了。
奇怪,此刻腦子倒像比之前清醒了些,除了人沒什麼力氣外,胸口卻是沒那麼疼了---難道這便是人說的“回光返照”?我可是要走了?
我掙紮著撐起半個身子,叫萍兒:“前兒茜雪來,可曾說見著二爺沒有?”---那是我今生的冤家,縱使走,總得想法子同他道一聲珍重才是。
等了半晌,沒有回音。
我再叫:“萍兒?”
仍沒人應我。
卻是死到哪裏去了,都這會子了,一家子死的死,散的散,還不安生。
但,也不怪她,我若是她,又何苦守著主子半死不活的身子哭個不住---若有一線生機的,仍當想法子活下去的,不是嗎?
再撐的高一些,將頭抬起來---心下忽然一怔---這是哪裏?
給讀者的話:
開更~這個文惑打算慢慢寫,不著急,務求寫出感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