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去應對那兩個小地痞,真是讓我愁煞了頭。
其實我從小就是個膽小的孩子,雖然性格叛逆,不是那種乖學生,但是,我的叛逆隻體現在內心對世俗價值體係的抗拒上,而不是體現在打架和“操社會”上。
簡單地說,我的叛逆,在於我時常不把眾人認為好的東西看做好。
例如,多數人都覺得當公務員很好,可我真不覺得,所以我大學畢業後盡管辛辛苦苦考上了某省級機關的公務員,但我幹了三年多就辭職了。
又如,多數人覺得當大老板有錢有勢很威風,可我覺得自由自在更舒服,當閑雲野鶴,不受他人拘束,才是我最大的心願。
一句話:我不愛被別人管,但也沒有管別人的權力欲望,所以,我最適合的就是當個自由職業者,過閑適的生活。
但是,歲數越大才越明白,閑很容易,但閑而且舒適,亦即“閑適”,卻很難。
二十五歲之前,我對征服這個世界信心百倍;而三十歲之後,我才明白,在這個世界哪怕想有一席之地,也很難。
世界隨時在給你出單項選擇題。你選擇悠閑的時候,往往就無法選擇富足,除非你是富二代。
因此,在2008年,盡管我已經三十四歲,卻因一直沒有積極地在這個社會上去進取,去搏擊,去占有,去獲得,所以,我實際上盡管不算赤貧,但也不算富有。
同時,由於我的叛逆曆來隻是觀念上的叛逆,而非那種社會混子的表麵上的惹是生非,呼朋引友,所以,我一直幾乎從沒和社會上的“操哥”們有任何聯係,以前沒做過小生意,也完全沒有應付這方麵情況的經驗和資源。
眼看著那兩個小混混要在我旅館擺“老虎機”。我唯恐自己好不容易順利運行起來的小旅館有意外,因此完全不想合作。可是,又怕得罪了地痞,一旦他們真來滋事,自己沒任何後援,又該如何是好?
我這才發現,一個人你可以玩個性,可以特立獨行,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可是,一旦你遇到了困難,你之前的所有個性和獨特,就會成為你化解困難的障礙!
有個性的人往往在現實生活中的朋友少,而朋友少就意味著你遇到麻煩無人幫忙。我終於明白,生活其實是有一本賬的,你的每一次玩個性,都會被記在生活賬本上,並在未來的某個時候,連本帶利還給生活。
那兩天時間裏,我其實也想過要采取點對策,但發現自己並無什麼應對方法。我熟悉的朋友裏,不僅沒有混“黑道”的,甚至連混“白道”的都沒有。
想起來真是無奈啊,我在風城生活十多年,所交的朋友,要麼是一些書生意氣的憤青,要麼是一些敏感文弱的文青,又或者是一些底層做小生意的販夫走卒。
以前,我曾為此十分自豪,得意於自己從不以利益關係為出發點,去結交朋友——我特別樂意交往那些並不可能幫上什麼忙的朋友,認為這樣才沒有利益關係,才是純淨的友情。甚至在內心深處,刻意遠離自己當年在省級機關工作時的熟人朋友,也刻意不與從政的人有任何交往,仿佛這樣才足夠清高,配得上自己當初斷然決然地辭職。
然而,這樣的結果卻是在我生活十多年的城市,居然連兩個歲數小我一輪的小混混也讓我束手無策。
不得不感歎,生活真的充滿了對所謂“閑雲野鶴”的嘲諷。你以為你遠離功利場,就真成了野鶴嗎?錯了,除非你一直離群索居,如同一隻鳥一直不停地飛,但你一旦停下來,哪怕暫時棲息在草叢裏,立即就會鑽出些什麼,讓你明白,野鶴隻是幻影,在世俗眼裏,你連落湯雞也不如。
在沒開小旅館之間,我主要從事證券投資和網絡編輯的工作,幾乎不用與人打過多交道。因此,並沒什麼事情讓我意識到自己並非野鶴,長期活在自我的遐想裏,以閑雲野鶴自居,甚至有幾分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沾沾自喜。
而如今,一旦開起了實體店,哪怕僅僅是一個小旅館,各種意外接踵而來,讓我終於明白,我其實根本不是鶴,飛不了那麼高那麼遠,在天空盤旋了一小會兒,卻還是不得不降落下來,我終究隻不過是一隻小麻雀。
我這小麻雀同時似乎還沾染了鴕鳥的習慣:遇到麻煩,喜歡把頭埋到沙裏,以為眼睛看不到,麻煩就不存在了。
所以,那兩天,除了煩躁,其實我並無準備,甚至天真地寄希望於他們說不定不會再來,或者,他們來之後,我好言好語婉拒,說不定也能相安無事。
但兩天後,他們真的來了,並且將一把匕首用信封裝著,放在了我小旅館的桌子上。這下,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應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