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某國際酒店采購大會。聯合國某署的小官員受邀前來剪彩加視察,浩浩蕩蕩弄來一群人跟著,乍一看還以為是品牌西裝集中展示。
葉祺一直保持著緊隨其後絮絮低語的狀態,程式化的翻譯工作狀態之外還留有另一層意識,漫不經心地盤算著今晚去阮元和家要準備什麼禮物。前幾天阮元和突然叫他到自己家裏吃頓飯,說是周末陳飛沁和都事先說了不回去,為免老人冷清就找人來做客,回國後還沒有正式拜訪過他們的葉祺正是最佳人選。
人家一片拳拳孝心,葉祺當時沒怎麼想就答應了。誰知道早就定好的周六這天居然會冒出這種工作來,攤上一個英語夾雜法語的話癆官員,逼得他不得不在三個語言頻道間來回切換,恨不能直接開口問人家索要精神損失費。
大型會展的場合必定少不了官官勾結,趁該官員跟本地的什麼長用英語相談正歡,葉祺告了假開始在展位間的走廊上漫步。10,他事前看過正是陳揚公司租賃的展位,他不知不覺到了轉彎的地方正在猶疑,小高管興致勃勃的電話替他做了決定:“葉學長!我看見你了!”
葉祺仰天長歎:“我也看見你了。”
隔著幾十步的距離,小豬同學舉著手機歡快地揮舞著手臂,身後的椅子上坐著陳揚和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子。
所謂展位隻是個白色板材臨時搭建的小隔間而已,大多數人隻是到這裏與商談對象會麵然後很快就會轉移到別的地方去細談,陳揚大概也是如此。在葉祺走過去的十幾秒內,女孩有些拘謹地站起來讓出了座位,甚至還微微鞠了一躬向他致意:“葉先生好。”
葉祺安之若素,看都沒有多看一眼,點點頭便自己坐下來:“你們約好的人還沒到?”
陳揚笑而不語,依舊是小豬在一邊絮叨:“他們就是喜歡遲到,每次都是這樣,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
陳揚投過來的目光沉和安穩,內在有一種不容置疑的關切:“一會兒結束了有空麼,一起去喝一杯?”
這樣的眼神實在懾人,葉祺隻敢碰一碰就趕緊收了探究的意思:“不了,我晚上有約。”
陳揚的手機適時地打擾了他們,他接起來“嗯”了幾聲便掛掉,回過來對葉祺笑道:“剛才我還說今晚難得有空呢,現在我也有約了。”
葉祺不予置評,頓了頓倒是微笑著招呼了那個站在側後方的小姑娘:“這位是……陳揚的秘書?”
這個女孩子很得體,是一眼望去便能從人堆裏辨認出來的妥帖溫雅,男領導絕對的賢內助。唯一不對勁的是她每每看向陳揚的眼神,不知是因為看了還是因為不敢看,大半張精致的麵容一直燒得粉紅,可見是個有了心思都不會藏藏好的孩子。
葉祺順著她躲閃的方向,視線慢慢移到陳揚臉上,不期然再次撞上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那種神情,不由憋悶了。就在陳揚打算問他在做誰的翻譯時,某官員的秘書匆匆趕來,客氣地對著葉祺道:“他們馬上就要談完了,請您……”
葉祺起身告辭,途經陳揚身邊時被他一把拉住:“你忙裏偷閑特意來看我?”
聲音壓得極低,年少時便磁得要命的嗓音如今愈發顯得魅惑。
於是葉祺用更低的聲音回答他:“是來看你家小秘書怎麼暗戀你。”
說罷,顯然是心情大好地走開了,扔下陳揚又好氣又好笑地站在原地,噎著半句原該解釋給他聽的話反複回味。而方才葉祺狀似親昵地拍了下他的手,掌心磨過自己手背的觸感也還在那裏靜靜地徘徊著。
他想說的是,“你還不明白麼……”。這樣簡單的幾個字原本是有時間說出來的,但正是因為葉祺太明白他,反而令他覺得什麼話都是多餘。
是啊,他什麼都明白的,所以也就沒什麼可多說的了。
若要細斟年華逝水,至親至疏若此,他們卻不複往昔。
會展在下午兩點多的時候便散得差不多了,葉祺到停車場拿了自己的車直接開去了超市。要是素不相識的人家就絕沒有這麼麻煩,正因與阮家熟識多年,太尋常的禮物倒讓他拿不出手了。討得阮媽媽的歡心用那套英國帶回來的手套圍巾應該足夠,但阮爸爸……葉祺在營養保健品區轉了很久,最後還是不能免俗地買了蜂膠、人參和藥酒,臨走之前又在賣場一樓的花店裏抱了一束香水百合。
時間還早,葉祺本想開車回去換身休閑裝再去的,結果一看到書桌上扣著的原版《茶花女》就走不動了。原想著稍微翻兩頁就走,但真正想起抬腕看表的時候居然連天色都早已暗了,葉祺懊惱地翻出之前包過禮盒的一套手套圍巾,急匆匆地關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