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昏昏雪意尚未散盡,韓奕的電話已經到了。葉祺猶豫再三,把人約在了宿舍區附近的咖啡館裏,沒讓他去學校。
這家店叫Snow
Flakes,倒是很應景的名字。葉祺永遠擺脫不了骨子裏帶來的小資情調,偶爾有一個空閑的下午總會點一杯現磨咖啡坐在窗邊的座位上,靜賞時光翩然。店裏的陳設一件件都是年輕的女店主親自挑選,歐式宮廷風格的高腳凳、深藍碎花棉布的靠枕、洛可可紋飾的老式電扇……與其說人家在經營一家店鋪,不如說是一個夢想。精致的、美麗的小希冀,悄然綻放在水泥森林的角落,爛俗的情節卻依舊令人感懷。
然而咖啡館終究是咖啡館,不是教室、寢室甚至操場這樣隨意的地方。葉祺放下手中飄著一堆冰塊的拿鐵,暗暗歎氣:終究是疏離了,彼此付與青春年華的愛人。
韓奕從來沒來過這邊,大概會找一會兒。但他決不會遲到,一向如此。葉祺隨手拿起桌上的留言本翻看,看著看著跳出一句“We
don't
manufacture
self-confidence
by trying
talk
ourselves
into it;
rather, we
need
concrete
evidence
that we
have
‘islands
of
competence’”.
他一言不發地看了很久,直到那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葉祺。”
氣氛凝滯了一下,很快,葉祺抬頭笑了笑:“坐。”
韓奕的手機放在咖啡杯的一側,忘了鎖鍵盤,赫然是一張他與女孩子的合照,兩個人都笑得甜蜜。
葉祺掃了一眼,直言:“你找我有事?”
韓奕雙手交握置於桌上,細細打量葉祺的麵容:一如往昔,隻是眼裏更添了幾分寒漠之意。
“我隻是覺得,應該當麵謝謝你。”
葉祺似乎微微震了一下,看入他眼中,卻平和如初。
“不管我是因為什麼放棄了你,我都應該道歉。你從來沒有任何做得不好的地方,是我懦弱,沒有陪你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葉祺忽然覺得非常好笑,為了掩飾拿起冰拿鐵啜了一口,冰塊撞在一起發出細微的聲響:“你繼續。”
韓奕無奈地笑笑,心知自己沒有理由再與他開哪怕半句玩笑:“琰琰喜歡我很多年,我們兩家父母也……你都知道的,我實在不忍心看他們失望。”
“嗯,我知道。”再多一個字都是多餘,葉祺凝視咫尺之遙的韓奕,依然那樣英氣逼人,卻早已不是往年的不食人間煙火。
“我隻是怕你自責,所以不放心你。”
葉祺低頭笑了,他總是把不放心掛在嘴邊,什麼都不放心,最後卻忍心讓他一個人血肉模糊地學習割舍。
“其實用不著,我沒有自責。你有你的路要走,琰琰對你感情很深,你們會幸福的。”杯壁上全是水珠,要用很大的力氣才握得住,寒意銳不可當。
“謝謝。”韓奕的眼眸忽然迅速染上悲愴:人不過一顆心,竟可以反反複複碾碎這麼多次。而這一次,真正是訣別。以葉祺的驕傲,今生今世不會再回頭看他一眼。
果然,葉祺放下杯子,溫然道:“天晚了,你趕緊回去吧,琰琰可能在等你呢。”
韓奕點點頭,起身的時候撐了一下桌子,居然讓桌上所有的器皿都隨之震顫。
何苦這麼不瀟灑,如果你走得頭也不回,我倒更敬佩你。葉祺恍若不知,循著禮節站起來送到店門口:“路上自己小心。”
永遠周到,該說的話一句也不會少。這個人身上有他畢生難忘的眷戀,卻從此必定相忘於江湖。韓奕揮揮手,轉身離去,再也不敢多看。
推門回去拿東西,葉祺苦笑著想,沒料到韓奕會把話說得這麼明白,方才那個打工的女生一直偷眼看著這邊。這家店往後怕是不能再來了。
倒不是刻意遮掩,隻是不願意一次又一次被審視。
不料那個做咖啡的姑娘卻添滿了拿鐵走過來:“這是本店的免費續杯。”
葉祺並不答言,隻抬眼望過去,帶點疑問的意思。這一仔細看卻看出問題來了,他認識這姑娘!這是……這是……哦,對了,是盤尼西林他們學校法語音樂節那個主持人,上回陪那家夥一起看,差點沒被他滔天的口水淹死。
“你是……何嘉玥?”
嘉玥粲然一笑,輕輕把杯子放在葉祺麵前,俏皮地努了努嘴示意他看桌上的留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