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哪敢不尊敬你呀,韓婆婆!”杜玉玲說著嘻嘻哈哈地跑開了。

“別忘了通知其他人!”韓柳在後麵喊著。

韓柳在這醫院已經工作十年了。十年,不知不覺,日子就這樣一下溜走了三千多個。她由一名充滿激情和好奇心,啥都不懂的小護士,變成了護士長,帶領著十幾個一二十歲的小女孩。難以想象,總覺得自己也很小啊,可看到她們的單純快樂,又覺得自己是老了,每天忙碌得像一部高速運轉的機器。社會是什麼?社會就是一部高速運轉的大機器。在社會這個大機器裏不停地主動或被動地轉啊轉,你的童年,你的青春,你的夢想,你的快樂或悲傷都在飛速地轉動。每天一睜開眼就有許多事要做,工作、大家庭、小家庭,而孩子是她現在每天要操心的固定的事情,所有這些把她每一個日子都塞得滿滿的,她忙得都快忘了自己。她甚至覺得自己一生都會是這麼拚命地幹著,十足地忙碌。人生如夢也好,人生如戲也好,每天你都得踏踏實實地做完那些家裏家外的事,扮演好各種角色,不由得你想還是不想,更不論你喜歡還是不喜歡。努力地忙碌吧,拚命地演吧,為了有一天能好好地歇下來,再也不忙、再也不演。

會有那麼一天嗎?

周師傅,45歲,二十年前就出現心慌,酒後或勞累後胸悶暈厥、頭疼頭暈等不適症狀。經檢查,這是一位先天性瓣膜病患者。正常人的主動脈是三個瓣膜,而他是兩瓣化,瓣膜嚴重關閉不足,關閉不全造成血液倒流,這樣左心室負荷加大,負荷加大,心髒就會擴大,心肌還會產生肥厚性病變,後果是心衰。經最後會診決定,必須手術,但有粘連,不適合微創,隻得開胸。

10:00,崔揚走進手術室,兩名手術助手,兩名灌注師,一名麻醉師,一名器械護師都已經到位。

麻醉—開胸—建立體外循環—心髒停搏—切開心髒—瓣膜探查—評估,麻醉師密切觀察著手術台上的病人以及心髒檢測儀,隨時調節病人的血壓;體外循環灌注師建立體外循環係統,密切監視病人的心肺循環係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根據病人病情,崔揚修改了方案,切除病變瓣膜,置換25號主動脈瓣膜。

手術成功,病人出生以來的心髒缺陷得到了徹底根治。

下午一點半,崔揚走出手術室,喝杯牛奶,吃個麵包,又進入第二台手術——心髒搭橋。

查完房,韓柳又一一檢查一遍,叮囑一遍,請楊月幫著看一下,她才匆匆趕去胃鏡室做檢查。馬不停蹄地忙了整整一上午,她還空著肚子呢!

做胃鏡的人倒不多,三四個人在走廊的椅子上坐著等,韓柳走進胃鏡室看了看,邱麗正好在桌上放著她新買的紅色夢特嬌包。她是這兒負責的,資格最老,經驗豐富,四十來歲,是一個美女醫生,烏黑的頭發一絲不亂地向後梳著,在腦後挽成一個大大的發髻,中間一顆黃色心形水晶閃閃發亮,漂亮的臉蛋塗得又光又滑,化著精致的妝容,眉毛修得很細,黑黑的彎彎的嵌在光亮的額頭上,像兩條遊動的泥鰍。她從頭到腳都給人一種一絲不苟、精致美麗的感覺,你絲毫想象不出她背後的坎坷與滄桑。

邱麗的老公原來找了點關係在公安局當了個臨時工,後機構精簡被清出去了,他也懶得求人找關係,就成了無業遊民。剛開始她老公還雄心勃勃,想大幹一把,賣米、運沙、開餐館、開麻將館,嚐試做了許多事,但一旦黴運當頭照時,你隻會跟著倒黴跑,他幹嗎嗎虧,沒有賺到錢倒賠進去不少。

現在兩口子已過不惑之年,別人像他們這樣年齡的,都忙著換房子、買小車,他們卻和韓柳一樣住在又破又舊的老宿舍區裏,聽說還到處欠著債,親戚朋友都借怕了,看了他們就躲。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他老公索性混起日子來,在一家廠裏當個保安,每天喝酒、抽煙、打牌,動不動還打老婆,原本帥氣陽光、有理想有抱負的年輕人,到了中年卻混成了個十足的賭徒、酒鬼。邱麗是一肚子苦水沒處訴,為了孩子,為了麵子,一忍再忍,表麵上還跟沒事人一樣。自尊心讓一個本來有點慘的人硬要裝出很風光的樣子來,從衣服到鞋到包,她都很講究地一套一套配著,是保護自己?還是傷害自己?還是人的一種本能?她那一身又一身的行頭,不說在醫院裏,就是全縣城裏也是數一數二的了,一般人都不敢問價,幾百幾千的一件小物件,聽了讓小縣城的老百姓咋舌頭。也許人永遠隻願把自己最風光的一麵展示給自己的同類,因為人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看到別人比他慘,所以你要讓別人不開心,就讓他看到他比你慘,你要逗別人開心,就讓他看到你比他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