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深海仰望,頭頂是一片濃到化不開的湛藍,漂亮的魚群在海中翩然遊動,卻沒有活物敢靠近那片沉沒的船體,沉船頗為龐大,表麵覆蓋著水藻或似汙垢的微生物,骨架斷裂腐朽,唯獨腹背有稍許平坦。
水藻浮動,從遠方射來的人影像利箭般衝開海水,然後轟然跌落沉船腹背,附近的海水以極快的速度被攪的渾濁,於渡甩動魚尾、閃電般衝到那人身旁,將堅硬而銳利的指尖抵在對方喉嚨。
片刻,其餘鮫人已尾隨而至,雙方各立一方,劍拔弩張、冷冷而視。
——這裏是深海,人類無法涉足的地方,鮫人的世界。
“——於渡,你敢!”藍尾鮫人勃然怒斥,他魚尾上有一道深長的傷口,使其連簡單的擺水都無法做到,更遑論逃跑。
於渡冷漠以視,指尖用力一分,在對方喉嚨刺出一道血痕,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冷道:“我有何不敢,近三十年來,我萬裏廝殺、征戰海域,一分一分將你的領土剝奪,為的就是這一刻。”
他俯視著藍尾鮫人,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道:“當日你滅我滿門,我於渡便發誓,終有一日,會將當日之痛千倍、萬倍施加於你。”
指尖刺的更深,藍尾鮫人瞪大雙眼,無力的反駁道:“這不能怪我,要不是於穹自己找死,我又何必滅他滿門。”
三十年前,鮫人一族曆經動亂,於穹身為將軍,屢次為首領騰角出生入死,終將海域一統,然騰角疑心甚重,早企圖致於穹於死地,後來還愛慕於渡母親,並將其搶走,於穹愛妻心切,帶兵前去理論,卻在混亂中將騰角殺死。
這是死罪。但藍尾鮫人——也就是騰之深卻選擇姑息,他很聰明,他知道父親死去,自己不得不借助於穹的力量,其後十年,他在於穹的協助下漸漸強大,直到海域再無任何威脅,他命鮫人將於家滅族。
那是一場極其殘忍的屠殺,海水被浸染成更加鮮豔的深藍,無數生物動蕩逃離,於渡無力而驚恐的直麵這場屠殺,然後被母親從旁邊用力拽走,海水呼啦啦的從眼前退去,他銀色的魚尾僵硬的連擺動都忘卻。
於渡永遠無法忘記,當時父親那充滿無奈與絕望的眼神。
——所謂功高蓋主、伴君如伴虎,縱然是鮫人的世界,依然奏效。
“放屁!”於渡漂亮的臉上頃刻布滿陰沉,手臂因憤怒而青筋迸現,他一動不動的盯著騰之深,冷冷狠聲道,“要不是騰角覬覦我母親,父親又怎會誤殺他,身為首領卻罔顧族下,做出強搶他人之妻的醜事,騰角早就該死!”
騰之深眼底攸然一冷,卻很快斂去,他嚐試著擺動魚尾,尖銳的疼痛卻使他無法動彈。
“於渡,你……你冷靜點……”他稍稍後退,試圖與冰涼的利器拉開距離,“就算你說的對,父……騰角他是死有餘辜,你父親殺了我的父親,而我殺了你的父親,這……這算是抵了,你現在退後,我可以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於渡危險的斂了斂眸子,眼神冷的沒有半點溫度,他銀色的魚尾在海中折射出粼粼的光澤,上半身與人類無異,裸露的胸膛兼具力量與美感,無人懷疑其強大的爆發力,猶如海藻般的長發垂至下腹,表麵像是裹著一層薄膜,不會被水浸濕。
鮫人擁有世間最美麗的容貌,卻也是海中無法戰勝的霸王,布滿鱗片的魚尾、尖銳的指尖,甚至是鋒利的牙齒都是他們天生的武器,他們擁有不亞於人類的智商,不亞於人類的統治體係。
長久的沉默,氣氛壓抑到連呼吸都分外沉重,騰之深眼中始終帶著討好,於渡緊蹙眉頭,越發覺得這人惡心。——同樣的把戲,還有人會上當嗎。
“可惜。”他鄭重卻緩慢的沉聲道,“我不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渾身覆著濃鬱泠然的強大殺氣,海水從魚尾處泛出細微的波紋,騰之深猶如感應到殺氣,突然拚盡全力將魚尾狠狠掃向於渡,借著於渡閃躲的瞬間,快速從他身旁退開,然後被簇擁的鮫人掩護起來。
身邊傳來一陣騷亂,於渡卻毫不慌亂,揚手示意道:“都別動,這次由我親自處理。”
他擺動魚尾上前迎戰,卻突然被人拽住手腕,力度很輕,於渡錯愕回頭,不解道:“母親?”
於渡的容貌多半繼承於他的母親,即使過去十年,他的母親依然穩坐第一美鮫人的寶座,無怪當年迷得騰角跟於穹兩人兄弟相殘,她有著迷人而漂亮的金色魚尾,尾鰭擺動時猶如輕紗般妖嬈,皮膚比任何鮫人都潔白、細嫩,一頭淺綠色的長發蜿蜒垂至腳踝,帶著讓人無法抵擋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