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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剛過,天氣便倏忽回暖了。好像有誰下了令一樣,被久不離開的冬日凍得死氣沉沉的天地忽然都醒過來了。卓歡蹲在台階上看著院子裏開的燦爛一片的迎春,傻嗬嗬樂了一陣,然後發現,自己竟從監獄裏出來一年了。
在監獄裏的時候,他幾乎是沒有什麼概念的。隻覺得酒是世上最好的東西,最好喝的醉生夢死,醒來已經是第二年。當然這個願望從沒有實現過,喝的最凶的一次也不過睡了一上午。然而從牢裏出來的這一年,卓歡覺得,簡直抵得上他前十年過的日子。不,不能說是前十年,應該說是他的前半生。即使受了委屈,即使受了苦痛,但是因為身邊多了這個人,再多的荒蕪苦痛都變成了絢爛的煙火,一閃一閃的照耀在天空下。
卓歡就這麼走馬燈似得胡思亂想的時候,沐子珣忽然推開院門進來了。身上還是藏青的朝服,看見卓歡在院子裏也沒有詫異,隻是習慣似的說:“別老坐在台階上,當心受涼。”
卓歡站起身來,有些驚訝:“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他心頭亂七八糟的,覺得有些不安。
沐子珣走進屋內,順手摸了摸卓歡的腦袋,語氣裏多了一份寵溺:“別瞎想,你穿上衣服,跟我來一趟。”
卓歡心下稍安,穿上外衣,見沐子珣也換了官服,兩人便出了院子,來到書房。卓歡尾隨著沐子珣,心裏不自覺的有一些緊張。
當沐子珣在書房裏麵轉動一盞燈,櫃門緩緩打開的時候,卓歡忽然想起沐子珣曾和他說過“要反”的事情。
兩人進入暗道,卓歡跟著沐子珣沿著暗道走了不多時,盡頭出現了一個門。沐子珣扭頭看了卓歡一眼,伸手把門推開。
這個房間隻有一盞燈,不是很明亮,但是卓歡還是不由自主的閉了一下眼。待他睜開眼的時候,他發現屋子裏聚滿了人,他隱約能認出有些是他那天受刑罰時坐在沐子珣那一側的幾個大臣,然後,他也看到了關毅。
沐子珣從沒有向他隱瞞過什麼,但是今天卻是第一次帶他深入他的秘密。
沐子珣向幾位大臣寒暄了幾句,又向他們介紹了卓歡。那些大臣也隻是禮貌性的打了個招呼。坐定之後,沐子珣照例閑扯了幾句,然後忽然就宣布了一件事。
“今年春天起兵。”
原本有些沉悶的氣氛像冷水遇到熱鐵一樣,呲一下的就爆炸了。小小的室內全是人大聲的爭議聲,一時間吵得人耳朵發疼。卓歡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關毅——畢竟他還是卓歡最認識的一個人——關毅麵無表情,似乎不是很讚同,但是也沒有很反對。
“操之過急,操之過急。”一個頭發花白的大臣如洪鍾般的聲音壓過了眾人的熱議聲,大家安靜下來,都低聲附和著,看向沐子珣。
沐子珣低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問道:“張老將軍,現在您手頭裏,可調用的兵馬有多少?”
那個聲如巨鈡的老將軍愣了一下,隨後低聲道:“不到一萬。”
這一下又炸開了鍋,大家都曉得張光張老將軍是同沐子珣的爺爺,黃勝老將軍一同輩分的老元帥,可以說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張光現在並未離開沙場,然而手中可掌控的兵力竟然隻有一萬!
沐子珣抬手壓了壓,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又問關毅:“關將軍?”
關毅淡淡道:“現在和我鎮守邊疆的有三萬將士,其中一半是王將軍的人。”
大家都明白關毅口中的王將軍是聶劍文的人。也就是說,關毅手中可調動的人隻有一萬五。
沐子珣嘴角一挑,露出一個幾位苦澀的笑容:“我已經沒有實際兵權了,倘若去軍營裏煽動一下,跟著我走的怕也不到五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