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第二天天色便放晴了,混合著泥土味道的空氣比前日裏涼爽了不少。卓歡揉了揉還是有些刺痛的肩背,一瘸一拐來到書房門口時,發現沐子珣竟沒有早朝,而是在庭院裏舞劍。
卓歡便站在了門口看著。沐子珣的劍法大開大闔,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劍光的淩厲便帶上了一絲嗜血的味道,但是偏偏就是這樣的味道,激得人熱血沸騰。卓歡看著他舞劍,不知怎麼就想起來昨晚他衝他的那燦然一笑,是帶著一種寵溺與安然的味道。他不敢承認看他笑的那一刻竟有些癡了。此刻昨晚的笑容竟與這飛鴻之姿重疊起來,那一舉一動的瀟灑味道,忽然變成一種異樣的吸引。
卓歡不知怎麼就喃喃念道:“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忽覺一陣厲風襲來,忙下意識的往旁邊一閃,那柄劍便釘在了他腦袋旁邊的木框上。卓歡抬眼看去,沐子珣夾著手臂淡淡看他:“下一句是不是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卓歡立刻涎著臉湊上去笑道:“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沐子珣索性不理他,拿起放在樹枝上的巾子擦了擦臉,起身便進了書房。卓歡見狀也忙跟上去,剛見沐子珣坐在椅子上,他就立刻端了一杯茶過來。沐子珣詫異的抬頭看他,卻見卓歡臉上滿是諂媚的笑意。
沐子珣覺得這個人實在有趣的緊,剛見麵時是被他那一股風流之態所吸引,隨後覺得這人實在奸猾,現在覺得這樣猥瑣的表情竟然也很適合他。沐子珣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無奈:“怎麼了?”
卓歡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將軍,小可今後還能喝酒不能?”
沐子珣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句話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隻要不耽誤事,隨你。”
卓歡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為何不問我武功從哪來的?”
沐子珣微勾嘴角,眼眸裏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這還用問嗎?”
卓歡一怔,一瞬間他有些恍然。他就這麼立了片刻,隨後正色道:“將軍此言差矣。”
沐子珣放下茶杯,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他的話似的:“哦?”
“隻是因為聖上欽點囚犯做將軍府上管家?隻是因為小可被關進了牢房?所以小可一定是聖上派來監視將軍的?莫忘了,當初可是將軍選小可來的。”卓歡說這番話時,竟是第一次用如此嚴肅而正經的語氣,褪去了慵懶,多了幾分不容置喙的味道。
沐子珣抬眼看他,卓歡站在他身前,陽光在他身後撒出一層光圈,清俊脫俗的相貌顯得異常堅定。沐子珣忽然就覺得好笑,忽然就想不顧形象的那麼大笑一場。怎麼會有人這麼理直氣壯?連撒謊騙人都這麼理直氣壯的?沐子珣也站起身,淡淡道:“那麼卓先生可否解釋一下,順和十七年、順和十八年、順合十九年,為何鄉試的冊子上都不曾有卓先生的名姓?”
卓歡微微一笑:“小可今年二十有八,參加鄉試是順和十四年,順和十七年後便去平王府任職了。”
沐子珣微微一怔:“哦?看不出卓先生竟是快而立之年了。”
卓歡立刻扯住袖子做出拭淚狀,歎道:“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
沐子珣不由好笑道:“先生先請離開罷,我要換衣服早朝了。”
卓歡忙收了作態,作了一揖便離開了。走到書房外,他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似的自嘲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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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蠢貨!”
聶劍文看著底下跪著的黑衣人和他們身旁的屍體,怒不可遏:“一個窮酸書生你們也搞不定?!朕養你們是做什麼的!喂你們的糧食不如去喂豬!”
底下一直跪著的黑衣男子忽然抬頭,辯解道:“陛下,那人不是什麼窮酸書生,他竟然有大羅內力……額!”
聶劍文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人麵前,看著那人痛苦掙紮的麵孔,最後不甘倒地,圓睜的雙目還在不可思議的看著虛空,仿佛在質問他的陛下為何忽然殺了他。
聶劍文收了手,看向其餘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血修羅不是朝上的那些大臣,朕隻要你們辦事,而不是多嘴,記住了麼?”
那些黑衣人跪伏得更低了些:“是,陛下。”
“那窮酸秀才的事便擱一擱罷,下去罷。”聶劍文揮了揮手,霎時,那群黑衣人像沒出現過一樣退去,連地上的屍體和血跡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聶劍文又立了一會,忽然喃喃道:“大羅內力,大羅內力……不可能,不可能,那人明明已經死了,明明已經死了……”他忽然像醒過來般的大吼一聲:“來人!擺駕!”
他轉身離開大殿,推開大門吼道:“來人,擺駕,隨朕去趟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