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上次答應過你,等你這次來,要講講父母來北山鎮探望我的事。 ”山姆·霍桑醫生邊倒白蘭地 。邊說,“那是一九三○年的秋天,獵鹿季節剛剛開始。那年,我三十四歲,在北山鎮開診所已有八年之久。北山鎮對我來說,比生我養我的中西部城市更有家的感覺。要對父親解釋清楚,那可真不容易……”
我小時候總和父親一同打獵,所以,我父親哈裏·霍桑退休後,想來新英格蘭探望兒子,順便獵獵鹿,也是很自然的事。父親開了家利潤不菲的紡織品商店,辛辛苦苦忙活了四十年,剛剛才退休。母親和他同行。當然,兩個人我都很歡迎。自從上個聖誕節參加完藍思警長的婚禮後回了一次家,我還沒回去過。我在北山鎮八年以來,這也是父母第二次來看我。
Brandy,以水果為原料蒸餾發酵的酒。主要指以葡萄為原料的酒。
我去車站接他們,幫父親提上行李。
“我們隻能待五天,而不是原先說好的一個月。 ”我父親咕噥道,“你也知道你媽,一出門身子就不好。 ”他頭發全白了,但還算茂密。而且,他精力像年輕人一樣旺盛。我母親正相反,總是病病歪歪。
我帶他們走向我新買的斯圖茲汽車。,父親滿意地嘀咕了兩聲:“你診所的生意應該很不錯吧,買得起這麼好的車。”“二手車罷了, ”我說,“一個醫生急著用錢,低價賣給我的。”“我們給你的畢業禮物的不幸遭遇,我們聽說了,我很遺憾。 ”
我母親坐到前座上說。“是啊,燒光了。我很走運,當時不在車裏。”我替她關上車門,繞到駕駛座這邊。我們先去了趟診所,我帶他們進去:“媽媽,這位是我的護士,愛玻。正如我經常跟你們說的,她幫了我大忙。”
愛玻這還是第一次見我父母,對他們熱情而禮貌。我們正打算離開的時候,藍思警長來了。他有力地握著我父親的手:“實話跟你說吧,霍桑先生,您那位兒子可以當個很好的偵探。他幫我破了好多案,數都數不清。”
“哦? ”我媽媽神色一震,“警長,本地犯罪率很高?”“比你想象中要高。 ”他聲音裏居然有一絲自豪,“幸好有大夫。 Stutz,美國汽車品牌,建立於 1911年,以生產跑車和豪華汽車著稱,是著名的奢侈品牌。
“我們得走了。 ”我跟往常一樣,被藍思警長的盛讚搞得有點尷尬。“你們在本鎮打算幹點兒什麼? ”他問我父親。“哦,也許會去獵獵鹿。”“天氣很適合。 ”“我有個筆友住在附近, ”我父親說,“他叫雷德爾·賽克斯頓。
我想哪天開車去看看他。”“噢,賽克斯頓很喜歡打獵!你應該看看他的武器收藏!”“我很期待。他在信中提起過。 ”
藍思警長舔舔嘴唇:“我給你點建議。馬上去見雷德爾·賽克斯頓,就今天或明天。也許他會邀請你在他的山林裏打獵。他名下擁有一片山林和一塊池塘,那是本郡最佳的獵鹿場所。他甚至修了座打獵小屋,就在池塘附近。獵鴨也很方便。”
“謝謝你的提醒。 ”我父親說,“回頭見,警長。”
我本想陪他們度過一個安靜的夜晚。但老爸在聽過藍思警長的建議後,堅持要我在晚餐後,趕快給賽克斯頓打電話。我跟那人不大熟。不過,換老爸去聽電話後,電話兩頭的人顯然都很激動,盼望著趕快見上麵。根據他們商量的結果,我答應明天一早就開車送父母去賽克斯頓家。
Albert Einstein(1879—1955),猶太人,20世紀最偉大的物理學家、思想家及哲學家。他是現代物理學的開創者和奠基人,提出了著名的“相對論”。
左右來接你們。到賽克斯頓家開車要二十分鍾左右。”
雷德爾·賽克斯頓是本郡最後一位舊式地主男爵,如果在新英格蘭地區。本鎮附近,可以使用“男爵”這種稱謂的話。他名下的土地足足有三百英畝。當然,有些農場也有那麼大。但雷德爾·賽克斯頓可不是農場主,甚至農場主裏的紳士也比不上他。在戰爭期間,他靠倒賣軍火賺了錢。雖然他現在跟賽克斯頓軍火帝國已經沒關係了,但公司仍然以他的名字命名。
第二天上午天氣不錯,十一月中旬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我在崎嶇不平的鄉間小路上開著車,一路把農莊和道路指示牌指給他們看。“這塊籬笆裏麵就是賽克斯頓的土地了。 ”我說。
“還真夠大的。 ”我母親說,“哈裏,你總是會結交有錢人。”
我父親馬上生氣地反駁道:“我是在《美國槍手》 。雜誌上看到他的信,這才寫信聯係他。我可不知道他有沒有錢。而且,我一直不知道他跟賽克斯頓軍火公司有關係。”
“他幾年前賣掉公司後,買下了這片土地。”我說,“有時候,他住在佛羅裏達。和紐約。,不過一到打獵季節,他總是會回到本鎮。
New England,美國東北部部分地區的總稱。
American Rifleman,美國一本關於武器的月刊雜誌。最早出版於1865年,當時叫《步槍雜誌》,曆經數次改名後,於 1923年改為現在的名稱。
Florida,美國南部的一個州,亦屬於墨西哥灣沿岸地區,有很多著名的度假勝地,包括邁阿密。
New York,隸屬紐約州,全世界的大都市,著名金融中心,又稱大蘋果。
藍思警長跟我說過,他收集了很多古代兵器。”
雷德爾·賽克斯頓親自到門口迎接我們。他穿著流蘇鹿皮夾克和馬褲,身材很高,臉色紅潤,氣質高貴。他頭發剪得貼著頭皮,已經灰白了。看到他和老爸在一起的樣子,不知怎麼,我聯想起“一戰”老兵的重聚。當然,我知道戰爭期間賽克斯頓在大後方忙著發財,而我父親隻在家鄉征兵局幹過。
賽克斯頓衝我隨意點點頭。不過,見到我父親他好像真的很開心。“我天天盼著你的來信,哈裏。你的信比報紙上大部分內容都要言之有物。這位一定是桃樂斯了。 ”他對我母親說,“歡迎來到北山鎮,二位。請進,快請進來!”
我從沒見過賽克斯頓的家人。一位年輕女士抱著一捧鮮花出現在我們麵前。賽克斯頓介紹說這是他妻子。我吃了一驚。“今晚有霜凍,”她說,“所以,我得趕緊把花都摘下來。”
她名叫羅斯瑪麗。賽克斯頓大概有六十歲了,看樣子妻子比他要小上三十歲。她多半是賽克斯頓的第二任妻子,長得很迷人,態度也親切友善。我努力回憶有沒有在鎮上見過她,想了半天,好像是沒見過。這也不奇怪,畢竟一年中,賽克斯頓住在本鎮的時間並不長。
“附近獵鹿怎麼樣? ”我們在四麵牆上裝飾著木板的起居室坐定,圍攏在壁爐火光周圍,我父親問道,“我想趁過來玩的時候,打打獵。”
“現在正合適。 ”雷德爾·賽克斯頓說,“再合適不過了。實際入我們。我們就在這片地頭,池塘那邊活動。我有將近三百英畝土地,大部分土地都覆蓋著樹林。我還在那邊修了棟打獵小屋。”
“多謝你盛情邀約。 ”父親微笑著,痛快地接受了邀請。
“也歡迎你來,山姆。 ”賽克斯頓明顯是附帶邀請,“你母親也可以一起來,我們去打獵的時候,她可以和羅斯瑪麗待在家裏。”
我咕噥著還要看病人,不過我知道,完全安排得過來。能和老爸再次一起打獵,像多年前那樣,我還是挺願意的。哪怕想到屠殺小鹿,讓我有點惡心。“你們幾點開始? ”
賽克斯頓想了想:“很早。如果可能的話,你最好七點就來。同行的還有我鄰居,傑姆·弗裏曼和鎮上的比爾·翠西。我大概還會請藍思警長。一行總共六個人。”
比爾·翠西是個房地產商,跟賽克斯頓做過生意。傑姆·弗裏曼則是個成功的農場主。我跟他們倆都很熟,最近還給弗裏曼的小女兒看過病。沒什麼大不了,就是小孩子常得的小病。
“我們一定到。 ”父親對賽克斯頓說,“現在,讓我們看看你的收藏怎麼樣?我早就心癢癢了。”
雷德爾·賽克斯頓笑了起來,帶我們進入隔壁房間。整整兩麵牆上,幾乎掛滿了玻璃展示櫃。櫃子裏琳琅滿目,大部分都是木柄武器。我們的主人迅速一一介紹了一遍:“我收集古兵器很多年了。雖然我們一年隻來住幾個月,但我覺得,這種收藏就適合放在本地。這個繩子一樣的東西是投石器。把石頭放在上麵的小包裏,舉起來繞著頭甩,石頭就會飛出去。牧羊人大衛 。就是用它殺了巨人歌利亞。。這個是印度的彈弓,兩條皮筋中間固定著彈匣。”
“真不尋常, ”我父親低聲道,“我從沒見過這種東西。 ”
“這些標槍是澳洲土著用的。當然,這回旋鏢你們應該很熟悉了。這些是飛鏢、標槍和投擲的飛梭。隔壁的傑姆·弗裏曼可以跟你們講講,在大戰中,他怎樣從飛機上往下扔飛鏢的故事。”
“請看,這個木製標槍投擲器來自南非。把槍頭插進這個孔,投柄就像連在手臂上一樣好用。愛斯基摩人使用的魚叉也有類似裝置。然後,請看巴塔哥尼亞人。用的鏈球,一根手柄上用皮帶連著三個球,主要用來勒斃獵物。”
我搶先走到另一個展櫃前:“這些寶劍的年代似乎近些。 ”
“那些啊,是西太平洋島嶼原住民用的儀仗寶劍。 ”賽克斯頓說,“注意看這個棍子,邊緣磨成鯊魚牙齒狀,足以致命。有時候我用它來殺死受傷的鹿。看到這些椰子殼做的盾牌了嗎?來自同一個地區。 ”如果不是他妻子打斷,他可能還會滔滔不絕地講上半小時。“那不是詹妮弗嗎? ”羅斯瑪麗叫道。我看到窗外有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人,正推著自行車走過。“來吧, ”賽克斯頓夫。 《聖經》故事中以色列的民族英雄,善於彈琴的牧羊人,用一個投石器殺死了前來入侵的殘忍巨人歌利亞。米開朗琪羅的大衛像所描繪的就是這位牧羊人。
上述故事中的巨人。
。Patagonian,南美洲南部主要印第安部落之一。
我們全跟著她來到院子裏。她妹妹一邊把自行車停在空置的雞舍裏一邊接受姐姐的介紹。“詹妮弗,這兩位是哈裏和桃樂斯·霍桑夫婦,這位是他們的兒子山姆·霍桑醫生,就在本鎮開業。霍桑先生和夫人這禮拜來探望兒子。哈裏是雷德爾的朋友。 ”
詹妮弗看到我們似乎很高興:“羅斯瑪麗非要讓我來陪他們待一個月。能多見到幾個人,我真高興。我想,在紐約待久了,自然習慣了大城市的生活。”
“你對自行車很熟練嘛。 ”我說。
“雷德爾不許我騎到樹林裏去。他怕我被獵人們誤當成鹿。 ”
她好看地嘟起嘴,“你會把我錯當成鹿嗎? ”她問我。
“也許吧。 ”我承認道。
我們正想告別,隔壁農場的傑姆·弗裏曼來了。他穿過原野,朝主屋走來,體格壯碩。我總覺得他更像一個摔跤手,而不是農場主。“天氣預報說晚上可能有小雪。 ”他對雷德爾·賽克斯頓說,“你最好打開水龍頭,免得水凍上。”
賽克斯頓點點頭:“我想你說得沒錯。 ”他轉身對我父親解釋道,“我在小屋裏準備了一個蓄水缸,有點水,方便煮咖啡、衝飲料、洗碗之類的,還可以衝廁所。”
“像家一樣舒適。 ”我母親幹巴巴地說。她一直不怎麼喜歡打獵。我還記得小時候,在禮拜天下午,父親帶我去打野雞之後,她總會埋怨很久。
穀倉背後的大水桶上繞著一百碼左右的水管。雷德爾·賽克斯頓拉起一頭,牽在手裏,帶我們一起走向打獵小屋。“我帶你們去看看明天上午活動的地方。 ”他說,“我會整晚開著水龍頭,免得蓄水缸裏的水凍上。”
他轉過頭對鄰居說:“傑姆,明早我們一共有六個人。哈裏和山姆也會來。我還想請藍思警長。”“很好啊。 ”
我們穿過兩棵大橡樹,翻過小山頂。在我們腳下,五十碼左右的地方,坐落著一個原木板搭建,由好幾個整棵樹幹排成房頂的粗陋小屋。小屋位於池塘旁,在清晨的陽光中安靜地矗立著。賽克斯頓扯了扯水管,拖著它穿過一片低矮的草地,朝山下走去。水管比澆花用的那種粗不了多少,但本地農民經常一買就是幾百碼,用來灌溉田地。
打獵小屋內部比外麵看起來大。可以輕鬆地容納我們這群人。羅斯瑪麗·賽克斯頓和妹妹詹妮弗也跟來了,還有賽克斯頓、弗裏曼、我父母加上我,一共是七個人。屋裏天花板不高,不過我可以隨便站起來,四處走動,不用彎腰。小屋裏有野外用的炊具、粗糙的椅子,一張桌子,甚至還有個小冰櫃,可以儲藏食物和飲料。在牆邊的架子上,固定著一個金屬缸子,裏麵裝滿了水。賽克斯頓把水管一頭放進缸子裏。
“這玩意兒可以裝三十加侖水——差不多和普通木桶一樣剛好可以放上一晚上水。當然,水勢要開小點。多餘的水就排進池塘裏。”“這牆上洞還真不少。 ”我說。“都是架槍的洞,山姆,”我父親搶先答道,“對嗎,雷德爾?”“當然!明天早上,我們留幾個人在這裏等著,其他人就把鹿朝這邊趕。然後,我們通過這些洞,趁獵物穿過那片平地時,開槍射擊。”“真是個好辦法! ”我父親熱切地說。“我就知道。 ”我母親咕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