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忻一走,我就到地下室把昏迷中的莫可背回了魏羅的房間。薑楣自始至終默默地跟著我,一言不發。待我將莫可安放床上,他就停在床柱邊,看我從櫃子裏翻出藥箱,為莫可額角上的傷口上藥。
“需要我幫忙嗎?”他開口問道。
我點點頭:“你把那張合約拿給我看看。”等他把合同交到我手上,我看也不看,將它撕了個粉碎,“幫我扔了它。”
他將碎片扔進擲紙簍,又走回我身邊站著:“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毒素,別聽他鬼扯。”我替莫可和在一旁熟睡的魏羅掖好被角,“一個月內你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嗯。”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轉身就走了。
我默然望著他漸漸遠離的背影,心底不知什麼滋味。
隔天清早,我流著口水從夢中醒來,就聞到一股食物誘人的香氣。
“快去刷牙洗臉,早餐做好了。”薑楣笑眯眯地端著托盤站在我床前。
我坐起來,反複揉了揉眼睛:“你怎麼沒走?”
“我昨天帶著那支他們給你注射用的針筒去了趟研究所,毒素是真的,並且防治它的藥物短期之內無法研製。”
“所以你昨天隻是去調查毒素的真偽,並沒有要逃走的意思?”
“我能逃去哪兒?”他將托盤放到我枕邊,坐上床沿,“你在這裏。”
我瞅著他身上穿的荷葉邊圍裙,笑得一臉花癡:“你今天不走,以後都別想走了,一輩子給我當全職保姆。”說著,我拿起一塊三明治就往嘴裏塞。
“你不刷牙?”
“吃完再刷,我餓死了。”
他搖搖頭,倒了杯橙汁送到我手上:“你昨晚一直沒吃飯?”
“我哪有心情,阿羅和莫可都還沒醒,不知道張忻有沒有對他們動手腳。”
“張忻……”
我見他若有所思,狐疑道:“你昨天見到他,好像並不吃驚的樣子,莫非很早以前就懷疑他了?”
“是啊,很早以前,不過那都隻是猜測,直到他的手下將你和我從遊樂園的鬼屋抓回去,我才終於確定了他的身份。雖然他當時戴著麵具,但光看身形我也認出來了……七年前我母親病逝,我被薑懷吾領回了薑家,過不久,他和他的原配夫人就因為飛機失事喪生。我莫名其妙地被他的大兒子薑少祖扣上罪魁禍首的罪名,長期被禁足在家中,連學校也不能去。那年張忻開始和大姐交往,時常來家裏小坐,我見過他好幾回。他總是一副溫善純良的樣子,說上一兩句話就要笑一笑,其實哪有那麼多開心的事情。有時我被關在房裏,透過窗戶就可以看見他們在樓下散步,也有說有笑的。我特別不理解,自己拚命想要逃離的地方,某些人卻拚命想要混進來……”他輕描淡寫地訴說著一些往事,從他的眼角眉梢依稀還能窺見那時候抑鬱的情緒,隻是事隔多年,都顯得淡了。
我聽著聽著,慢慢忘記了咀嚼,含糊道:“你想過報複他嗎?我是指薑少祖。”
“怎麼沒想過,有時候我恨不得殺了他,但是我不能夠,我還想要重獲自由。後來薑氏集團內部發生了一些變故,他自顧不暇,二哥便趁機將我送到國外念書。沒過多久,薑少祖又找到了我所在的學校,幸好我及時躲開了,那幾天我就藏在一個朋友工作的研究所裏……”
“你的那個朋友就是徐晟星吧?我之前見過他,他說你們是在德國認識的,他那時就在一家研究所上班,你還是他的讚助人之一。”
“是的,我每個月都收到很豐厚的生活費,反正自己用不完,就捐給他搞研究了。”
我老大不爽地道:“哼,養小白臉也沒有你這麼慷慨的——再後來呢?”
“哦,薑少祖最終無功而返,之後的某一天我突然接到二哥的電話,說他遇上車禍,經搶救無效身亡。二哥問我要不要回國參加他的葬禮,我當時心情很混亂,就拒絕了。畢業之後,我回到K市的頭一天便去墓園給他掃墓,我發現過往的仇恨早已隨時間煙消雲散,我甚至已經記不清楚他的容貌。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最大的阻礙終於消失,滿心歡喜地去找路川,誰知道他也不在了……我的仇人和愛人他們統統都不複存在了,那種巨大的空虛幾乎將我吞噬,感覺活著就好像在等待死亡的召喚。但我還不能死,欠二哥的人情必須還清……實際上我是不想再與薑家有任何牽扯,我隱隱地覺得,假如當初自己沒有踏進他們家的大門,那些災禍事或許不會發生,路川也不用死了。”說完,他長籲一口氣,笑了笑,“你還想知道什麼?今天都問了吧,往後這些舊事我不想再提起了。”
我喝一口橙汁,想了想,問道:“薑宸為什麼幫你?雖然你們有血緣關係,但你對於他們家的人來說始終是個‘外來者’。薑少祖計較,難道薑宸就不計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