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著許曉回到頂樓的房間,從衣櫥裏找了一套合身的衣服給他換洗。眼瞅著他走進浴室不到半分鍾,我抑製不住,偷偷摸摸地推開了門。
“一起洗嗎?”他看了我一眼,脫下破爛的格子襯衫拋入衣簍,擰開龍頭往圓形浴池中注水。
“我有話跟你說。”我凝然望著他右手臂上業已結痂的傷口,因為打鬥的關係又重新裂開,鮮紅的血液正沿著他白皙的臂膀一滴滴地滑落。
“說吧。”他笑著坐上浴池邊緣,“我在聽。”
我咽了口唾沫,忽然覺得喉嚨發幹:“我……回不去了……不過你放心,他答應我放你離開,隨時都可以走……”
“為什麼?”他目不轉睛地看我,嘴角的笑意不作收斂,反而越有擴大的趨勢。
“因為……因為我曾經和他們是一夥的……”我垂下頭,不敢正視他,“雖然至今記不起來,但薑家的種種事端恐怕我難辭其咎……”與其讓他日後從別人那兒獲知我的罪行,不如我親口告訴他。
彼此沉默一陣,他嗬嗬笑出聲來:“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懷疑過你了——你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自打你和薑宸正式交往,薑家的禍事便頻頻發生,所有線索明著暗著幾乎全部直指向你。仔細想想,這樣其實很不自然,仿佛你是要刻意引起別人的注意,從而掩飾隱藏在你背後的真正的主謀。”
“咦。”我聯想到另一件事情,“聰明如薑宸,他不可能猜不到……或許他本打算逼我說出真凶,卻不慎讓我逃脫了。萬萬沒想到我在逃跑的過程中突生事故,導致失憶,於是他改變主意,把我留在身邊,方便監視和引蛇出洞。”
他眼珠一溜,笑道:“這些事情我沒有告訴你,是你自己猜出來的。”
“好吧。”我勉強笑了笑,長籲一口氣,“事到如今我確確實實回不去了,可讓我脫離這邊的組織恐怕不易,而且我還有個很重要的朋友,我不能不考慮他的安危。蘇曉,你要怎麼辦?老實說,我最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我們一起逃亡吧。”
“什麼?!”
“自從兩年前接下任務以來,我從未考慮過自己是否能活著把案子結了。在這個世界上我的親人、朋友們一個一個接連去世,我對生死已經不那麼看重。謝謝你願意……願意接納我……如果你不害怕的話,我們一起逃走,雖然我無法保證我們一定能成功。”
浴池的水注滿了,漸漸地漫溢出來,我的心仿佛已不能容納那麼多的喜悅,急需宣泄:“蘇曉,你濕了。”
“啊?”他低頭一看,跳起來,手忙腳亂地脫下濕透了的長褲,“不跟你說了,泡澡先。”
“嘿嘿……”我狼撲向他,“泡個鴛鴦浴吧!”
“舍不得了?”目送著許曉搭乘的那輛黑色轎車漸行漸遠,男人問我。
“的確。”我抬手遮一遮刺眼的陽光,視線在他臉上一轉,“這張麵具你打算戴到什麼時候?”
他勾唇一笑:“等你記起我的時候,也就不再需要它了。”
“……”我轉念一想,“魏羅現在哪兒?我想見他。”
“他知道你在我這裏,過兩天一準回來,你隻管等著。”
夜深人靜之時,一粒小石子準確無誤地砸中了我房間的一扇玻璃窗,發出細微的聲響。假寐中的我豎起耳朵細細聆聽,微弱而清晰的響聲接二連三地傳入耳中,我掀開被角,踮著腳走到窗邊。
“跳下來,我接住你。”隱藏在夜色中的許曉低喊道。
“白癡,我這裏是三樓!”我從床底下抽出準備好的繩索,綁在窗框上,順著繩子緩緩下到地麵。
“你真的想好了嗎?不會後悔……”他不合時宜地問我。
“現在還說這種話,巴不得我掐死你是不是?”我發泄似地一腳踹向癱倒在地上的彪形大漢。
他趕忙攔住我,預防我再踢第二腳:“別踢了,萬一把他踢醒了怎麼辦?”
“哈?”我瞄了一瞄另外兩具疑似屍體的彪形大漢,“我以為你把他們弄死了。”
“怎麼能隨便殺人呢?”
“好吧,我不跟你討論這個,咱們趕路要緊。”
翻越過一座小山林,走不遠就是停靠船隻的碼頭。我們一路走來異常順利,眼看著即將抵達目標,我腳下不慎絆到一個不明物體,霎時間警鈴大作。
我仰天哀嚎:“啊——我就知道!!!”
許曉二話不說拉起我,撒開腿瘋跑起來。後頭隱約能聽見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砰、砰、砰……”
伴隨槍響,幾枚子彈破空而來,嗖嗖地從我們身旁擦過去。許曉躬身的同時,伸手壓低我的腦袋,腳下不停奔跑,做最後的百米衝刺。
碼頭岸邊停泊著一艘白色的雙胴遊艇,我們縱身翻上遊艇,匍匐在甲板上。許曉從褲腿處摸出一把微型手槍,朝岸上連放幾槍,回頭對我說:“快,去駕駛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