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別給我希望(2)(1 / 3)

“沒問題!事成之後,你怎麼謝我呀?”

“除了以身相許之外,什麼都行。”

“哈哈,痛快!除了以身相許,我對別的不感興趣,你說咋辦!”“……”

“哈哈,我跟你開個玩笑。我看起來像個流氓吧,實話告訴你,我骨子裏是正人君子,不信你試試看。你的白馬王子須須,外表看來像個什麼王子之類,骨子裏十足是流氓坯子。”

“不用勞你評頭品足,告訴你,不管他是什麼我都喜歡。”

對於九頭鳥的“高見”,她雖然信誓旦旦的嘴硬,心裏頭卻撲騰開了,他聲稱須須骨子裏頭是流氓,以他的閱曆……是不是值得考慮一下。

這之後他們見麵,蛾蛾就總是冷冷的了,言語極少。皇宮兄弟和象牙塔姐妹,不免聯想到她這位名人終於那麼快就擺起架子了,扮酷是名人的必修課嘛,但大家都沒有明言。唯獨須須不這麼想,蛾蛾之所以變性情古怪,就是他惹的禍。那麼美好的一個女孩,碰上他就是她的不幸,如果對她沒有愧疚和憐惜之情,他就不是須須了,況且他也領教過失去愛人的折磨,那是無形的人肉攪拌機樣的煉獄。

自從情變以來,這是須須第一次主動約會蛾蛾,多半也是為了失去小狸的空虛吧。他給她發短信息,半天沒有得到回信,又發一次,這次是對她規定了回信時間的。後來實在忍受不了等待的煎熬,幹脆直奔去了。

其實蛾蛾已經忍了很久,她要跟他鬥忍功,差點她又要輸給他了。從收到他的第一條信息開始,她就沒辦法集中精神做別的事情,第一時間就想飛奔赴約,所有的哀傷憂愁在這一刹那煙消雲散。可惜已經不是昨天那個單純不諳世事的蛾蛾了,這個世界已具備了使聰明人刹那改頭換麵的本事。於是明白必須學會壓抑情感,必須學會跟心中的欲望做劇烈的鬥爭,直到將柔軟的稚嫩的心磨出老繭。

當須須在門口敲門,“我可以進去嗎?”蛾蛾的心應聲開出一串花兒,並像銀鈴一般笑了起來,勝利了、勝利了……

姐妹們心領神會,借故溜了出去,將狹窄的空間留給他們倆。但願須須是治病的良藥。她們也慢慢變成是非觀念模糊的“喪家犬”了,在現實中迷糊,在夢中清醒,品嚐人生盛宴的“喪家犬”們,永生!

“我們聊聊吧,關於你的書。”

伴隨著簡單話語的是堅定不容置疑的清澈眼神,蛾蛾還有什麼力量可以抵擋,這就是她所愛的須須,馬上點頭,報以一個甜蜜的微笑。然而在這微笑的背後,卻是眼神裏的一絲冷和堅定,像風吹的羽毛從須須的心中落了下去。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就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輕的東西。

“咱們還是到外麵去吧,宿舍裏太沉悶了。”

“喪家犬”讓出的空間最終還是成了空巢。

他們從相思林邊上經過,馬主義的那塊“廣告牌”還穩穩當當樹立在那裏。愛情是生命洪流最不可阻擋的一股,足以衝垮一切障礙物,一塊小小的木牌和那幾行字算什麼!

“聽說馬主義變了好多,傳聞她和王苦口很少在一起了。”

“其實她沒變吧,別人對她了解甚少。”

她還不知道須須跟馬主義“過從甚密”。拋開別人的眼光,其實人與人的交往很簡單。

他們倆突然沉默著,不約而同進入林子,走到他們以前經常幽會的地方。此時此刻,對他們而言,這地方的浪漫傳說很是離題。

“這裏沒什麼變,人倒是變得挺快的。”

“人始終都會變的,快與慢是一個樣。”

倆人倚靠著樹,仰望著天空沉默著。在沉默中尋找著對方的心,然而那是沒有方向的尋找,就像在黑暗中迷路的人,在黑暗中摸索充滿危機。或許缺乏的是一盞可以引路的燈,或許根本就沒人知道他們缺的是什麼。感覺啊、感情啊全都錯位了。

“你找九尾狐去了——”

“是的,她馬上向你告密了,她對你可真忠心哪。”

“你別誤會,是我找她,問問最近有沒有小狸的消息,我想小狸還在S市的話會跟她聯係上的,她順口提起你找她的事,說你也很關心小狸。”

“她倒是挺圓滑的,沒有向你反映真實情況,我才沒那麼好心。我是想弄清楚為什麼小狸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你整個掠走了。”

“沒有的事,誰也不能奪走我,我還是我自己。我屬於我自己!”

“是嗎……”

已經失去激情,失去心心相印的愛戀,這樣的約會終於在開頭努力營造的和諧中奏出最後的變調,這次約會並沒有為他們倆失落的心靈帶來任何慰藉,相反卻為苦惱的心加了冰,雪藏了苦惱。接著蛾蛾投入火熱的忙中,須須也就在放心的失落中隻是悄悄地關注著她。

蛾蛾忙著寫博客,忙著登陸MSN、QQ看粉絲們的留言,然後回複、聊天,這是多麼讓人陶醉的時光啊!她幾乎連學業都忘了,須須又何足道哉,在她的心上隻剩下一個空殼影像。人孤獨了,她的世界隻剩下自己的影子、麵前的一台電腦和電腦裏麵的虛擬世界。而且這隻是暫時止疼的麻醉劑罷了。一旦沒有這些,她感覺自己就是一片落葉,隨風而揚的落葉。

現實和虛幻的世界反差是那樣的可怕。突而其來的榮譽並沒給她的生活帶來什麼實際性的變化,連她的母親都無意中流露出失望。問題的根源在於她們的投入太大了,而期望值也過高。她總是感覺那樣的無聊和煩躁,異常的敏感,很容易發脾氣。在室友們眼裏,她終於“蛻化”了,不是破繭而出化蝶,而是從蟲變成了蛹。這還用說嗎!一切原因歸結於她是名人了嘛!這就是名人的兩種境界。

在刺骨的寒風中,樹上的葉子還綠著還掛著,它們要在初春的風中才願意枯黃地離開枝頭。蛾蛾望著那些綠綠的樹葉呆呆地出神,緊緊地抱著雙臂,人裹在長長的羽絨服裏還在觳觫發抖,今年的冬天她特別怕冷。她突然愛上這南方冬天裏的綠樹,多麼不同凡響的樹啊,要等初春的風來吹才肯放手那份執著枝頭的愛。

沒有須須的愛,蛾蛾的世界毫無意義。那份失落的愛在哪裏?一定要不擇手段地追回來,哪怕是錯的也沒什麼大不了,有什麼可怕的,年輕,有的是修複的時間。她的心事就隻能這樣跟眼前的樹訴說。從來不曾感受過的孤獨足以銷魂蝕骨,回想眾多的追求者最後都杳如黃鸝,除了該死的須須,記憶有印的小強、暴龍在蛾蛾孤獨即死的時候都不知在哪個角落,暴龍已經名草有主了,他跟小青蛇快要結婚了。人最容易被孤獨打敗了,孤獨是可怕的饑餓。小強,小強怎麼這麼久不見蹤跡呢?如果他正好在蛾蛾這麼落寞的時刻出現……

蛾蛾在寒風中揮灑黛玉葬花式的傷感淒戚的兩天後,在父母大張旗鼓的謀劃下,蛾蛾終於在書中城有了一次“非常成功”的售書簽名活動。在頗為可觀的親友團的長龍中,場麵的確是熱鬧的,的確有那麼些“轟動”的效應。這些騙得了別人的把戲,卻騙不了蛾蛾自己。她覺得自己仿佛在幾天之中走過了幾十年路程,感覺自己的心至少有四十歲高齡,已是滿懷滿腦子滄桑感。

依然,總在情不自禁地回味那天售書簽名的“盛大”場麵。須須帶領的兄弟幫,暴龍帶領的兄弟幫,意想不到的是小青蛇也到場了,當然九頭鳥帶領的兄弟幫人數最多了,九尾狐卻“回避”了,九頭鳥沒有說起,她也懶得提起掃興的事,餘下的就是她的姐妹幫,媽媽爸爸帶領下的各路人馬都給蛾蛾的哥們姐們比下去了,兩老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嬌滴滴的女兒居然有如此眾多的鐵哥們,鐵姐們!其實他們這麼幫她,蛾蛾也很意外。然而有一個不該缺席的人缺席了,那是小強。

小強的缺席讓蛾蛾著實領略到“馬德裏不思議”,怎麼可能麼?小強缺席蛾蛾的售書簽名會,簡直是天方夜譚的事,除非他出了意外。

蛾蛾想主動找小強去,原來沒有他,她還是挺在意的,可是不知如何找他,又不敢問別人,擔心別人有想法,校花級的女生放下矜持主動找小強是異常行為,“敵人”在角落嗤之以鼻——犯賤,又瘋了。

須須聽說她想找小強,眼眸裏不可避免滿是驚奇的符號。蛾蛾為小強憤憤然了,疑是時光倒流回了書上的封建社會,人有三六九等之分。

“你知道的,小強沒有在我的售書簽名會上出現,你不覺得這太不合常理了嗎!”

“嗯,他曾是你最狂熱的追求者。我幫你找他吧,這差事就交給我了。”

“你打算怎麼找他,聽說他常不在學校。”

“他在一家汽車修理廠當學徒,他是大忙人,誌同跟他同班都未必能隨時見他,聽說他晚上都回來,我晚上找他去。哥們都挺懷念小強滴,沒有他,哥們的皇宮又成狗窩了。”

須須從中牽線讓小強跟她見麵。蛾蛾心裏很不是滋味,想著須須這麼幫她絕對不是出於“大愛無疆”,他是對她完全沒感覺了,完全將她圈進哥們兒了。蛾蛾發起狠來,既然如此,我把小強當哥們,而且要比對誰都好的規格“愛”他。

小強一早在象牙塔的門上給蛾蛾留言。

蛾蛾帶上簽了名“加了料”(在扉頁上寫了一首詩)的《戀愛過級》出門,赴小強約。

小強比以前更黑更瘦,見他這樣,蛾蛾挺觸動的,心裏頭有敬佩有憐惜,有沉重的酸楚,還有些許感慨茫然,萬沒想到一段時日不見的小強,從沒被放在眼裏的小強,竟能引起她如此複雜的心動。

“喂,這是給你的。”她跟他打過招呼,馬上把《戀愛過級》給他。“你膽敢不來我的售書簽名會,真是厲害呀!”

“我哪敢——”他翻看著她送的書,頗為不自然地笑著,“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難道你沒有特別快樂的感覺嗎?”

“太突然了,我還來不及消化……你說的沒錯,我真應該因此感到特別快樂才對。在我心目中,以前的你就像一位公主,現在又抬高了一節,是聞名遐邇的公主。”

“先別說這些廢話,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在我的售書簽名會上,你為什麼隱身?”

“我雖然沒有登錄,但我也盡了朋友的力,你看吧——”

小強突然從地上拿起一包東西放到她麵前,那是十本《戀愛過級》。

“我在書店買的,讓你簽名之後,送給親戚朋友看。”

蛾蛾接過十本書,良久無言,坐在地上,低著頭一本一本地寫著,忍不住讓淚水濺落在那書上。這十本書對一向節儉和經濟貧乏的小強意味著什麼,蛾蛾心中的震動實在沒辦法表達,一支拙筆和數目可憐的文字在小強麵前顯得那樣蒼白無力。一向自認卑微的小強其實比誰都高貴。

“我請你吃飯行嗎?小強。”

小強抱著書走了,回頭對她揮揮手,“謝了,改天我請。我請客時要包下整間酒樓。”他遠去了,心裏還藏著更吸引她的秘密呢!

小強的好熨帖地撫慰著受傷的心,堪稱一種無上的精神補品。一時間幸福的感覺趕都趕不走,她深受須須傷害的心是那麼的需要異性的肯定,填補那個被刺穿的空洞,能行嗎?是否有些“饑”不擇食了吧。又有一位惜花使者跳出來肯定她了。

她跟九頭鳥的交易終於有了明確的眉目。九頭鳥給她打電話說,“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打聽到了。”

“那你馬上告訴我吧!”

“我們約個地方麵對麵,電話裏不適合。”

“行!地方我來定,時間你來定。”

蛾蛾想起標簽跟黃牛初次見麵的夢幻噴泉,在水榭花都裏麵,那裏幽靜安全。就這個地方吧,在那裏跟九頭鳥碰麵,聽他講述小狸的秘密。

這是他們的最後一個寒假,以後就不再有了,考上研究生的除外吧。大家仍走得那麼匆忙,好像大學的生活已經過膩了,讀書的歲月已經過膩了,迫不及待趕赴新的生活,哪怕糟糕透頂都無所謂。須須是個“例外”,他要利用寒假的時間尋找小狸,尋找愛的家園,離開“喪家犬”的隊伍。

在即將回家的前一天,蛾蛾跟須須在一起,她要爭取最後的機會,因為她已經掌握了小狸的秘密,知道她和須須的感情永遠無望再續。他們在操場坐著一味地發呆,發神經。天很冷,這個冬天蛾蛾第一次忘記了冷,她反反複複在大腦裏回放著攪拌著想對他說的話。

“寒假,你有什麼打算?”

“我要尋找小狸,我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我不想做個不負責任的人。”

“可是,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找到她又能怎麼樣!還不如由她去好了,她的選擇是對的。你不是女人,你是無法理解女人對這些事情的感受。你最好別去幹擾她,如果你真的愛她。”

“她的犧牲太大了,那我算什麼,不!我要證明愛情!”

“你的愛情根本就是畸形……”

“誰說它畸形?我的愛情!我不管那麼多,我的愛情我做主。”

蛾蛾的心哆嗦著,這就是愛情的力量,讓人執迷不悟,讓人瘋狂,為什麼這樣的愛情不屬於她,她也願意為他而死的。

“你放開小狸吧,你們根本不適合,我們才是天生的一對。”

“蛾蛾,對不起,我不可以再愛你,這樣隻會讓我覺得自己卑鄙,對小狸更不負責任。再說,陷進愛情裏麵並非都是享受,你遠離它吧,才不至於痛苦。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我已經被逼上梁山了,希望痛苦來得更猛烈些……”

蛾蛾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嫉妒小狸的愛,須須對小狸可以藐視倫理道德超越一切的瘋狂的愛,她無法控製地羨慕神往,渴望發瘋,渴望失去理智。

然而,須須一回到家,他的寒假尋找小狸計劃便馬上流產,無須蛾蛾出手阻攔。

親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親,須須才知道他病得有多嚴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不到一個月,往日威風神氣的父親此時是那樣的無助和虛弱地躺在病榻上。早該回來探望父親的,一陣心酸和愧疚揪著心。

母親對他說起父親的病情言語閃爍,須須想到父親可能會死,他從來沒想過父親會死,他和母親的世界突然會沒有父親這個人,可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啊。哆哆嗦嗦,害怕、絕望、無助的心就有了,震顫不已,怎麼辦?無力地挪動雙腿從父親的病房出來,在寂寥的走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父親醒了,“你回來了。”他的聲音雖有些虛弱,但跟平時是一樣的。鼓起勇氣去迎接父親的視線,努力扛著比父親的病體還虛弱的倔強麵對他,不安如蟻在血管裏走動,隻有故作冷漠才能打敗那些“蟲”。

“我才到家。爸!你看起來病得不輕,我這才回來,我不是你唯一的兒子就好了。”

“哦,算了,是我不讓你媽告訴你實情。回來就好,什麼時候回來都行。”“實情!什麼實情?”

“沒什麼啦,人老了,零件要更新了,腎壞了,要大治。”

須須暗吃一驚不敢再問,立即找了父親的主治醫生詢問病情。醫生告訴他,父親必須盡快接受換腎的手術,否則有生命危險,然而,還沒找到合適的捐體,時間太緊迫了。

須須去醫院替父親拿了藥回家,剛進門,廚房傳出母親說話的聲音。

母親對另外一個人說,“我會捐出我的一個腎。”

另外一個人說,“我的腎本來就不好,想替大哥出一份力,就是沒勁使,本來親屬的器官更適合他,出現排斥的機會更少。”

那是小姑的聲音,須須聽出來了,納悶她幾時得的腎不好病。

“我捐一個腎給我爸,我的腎最健康最合適。”

須須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他的話讓兩個女人嚇了一跳。

小姑忙不迭道,“這事你來瞎摻和什麼,腎髒移植手術風險性多大呀,你是獨苗,萬一有什麼閃失,咱們家的香火就斷了。”她轉頭對著母親,“嫂子,你千萬不能讓須須冒這個險。”

“我也絕不讓我媽去冒這個險,我年輕健壯,我是她兒子。”小姑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和虛偽讓須須非常反感。

母親望了他們一眼什麼話都沒說,轉身繼續忙手上的活兒。

須須便去了父親的房間,見他歪著腦袋睡過去了,手上的報紙滑落在腳邊,這種情景在他的記憶裏可是從來不曾見的,父親一下子老得這麼快真讓人吃驚。

回到自己的房間,想到這個寒假尋找小狸是無望了,慢慢地就忘了她了,愛情最經不起時間的磨洗。父親得到一個年輕的腎之後,一定會恢複健康,不知他還會不會像從前一樣折騰,然而,那個健壯的腎又不可以不給他,誰叫你是父親生命的傳承。在鬱悶得快爆的時候,手下意識地打開電腦,上了QQ。蛾蛾也在線上。

蛾蛾:你爸的病好了嗎?我正想探望他老人家。

須須:一個字“糟”!春節前必須接受腎髒移植。

得到這個消息,蛾蛾差點讓驚喜撐死,這麼一來他可就沒時間找小狸了。而她卻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和機會“發揮作用”。

接著蛾蛾又跟標簽Q了一下,標簽說在香港,昨天跟黃牛瘋狂玩了一天,現在賓館休息,看來黃牛的死纏爛打奏效了,他們的網戀從藕斷絲連到死灰複燃跟著該光複愛的失地了。問她是否確定畢業後就結婚,結婚後就到香港工作,她哈氣。蛾蛾再三追問,她索性沉下線去。蛾蛾琢磨了老半天,也弄不明白標簽是怎麼回事。雖說她和黃牛又是網聊的手機聊的,一直沒停過聊的曆史,這也是黃牛死纏爛打的主要戰術。可是標簽怎麼突然跑香港去了呢,這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啊。人啊人,你的名字叫複雜。

須須有兩天不上Q也不通話,蛾蛾著急起來,疑心他是不是抽空找小狸去了。為了不讓這種焦躁的情緒控製自己,她努力看書,努力了一段時間,紙張也是一張一張地翻著,紙上的鉛字卻總是無法連成句,突然變成模糊一片。她驀然跳將起來,抓起手機給的須發了短信息。

雙眼盯著手機發呆,不知過了多久,她依然沒有改變姿勢,直到她媽媽走進房間。明白母親進來催促快點梳妝打扮,要提前出門去見兩位文壇前輩,好讓人家提攜提攜,那可是媽媽費了好大勁才請來的,更重要的是這兩位前輩是蛾蛾敬慕已久的。她才抬了抬眼睛,從床上爬起來,視線依然連在手機,似乎那手機一離開視線,須須就會從眼前跑掉。換過衣服,她就像握住希望一樣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機。

當她還在專心聆聽兩位文壇前輩的教誨,緊緊握在手心的手機終於響了起來。母親拿眼神示意她關掉電話,她裝傻,而是喜形於色地道一邊煲電話粥去了,義無反顧地將他們扔到一邊。

須須在電話的那端,我在醫院,我爸明天動手術,已經提前住進了醫院,我必須在醫院陪他,一直到他出院。我在醫院,咱們聯係起來不方便,所以跟你說一聲。其實是他一心想著要捐一個腎給父親,到時自己也要在病床躺上幾天。

早上八點鍾蛾蛾就到達醫院了,病人還沒進手術室,在病房裏沒見到須須,卻見他母親也穿著病號的衣服。

須須的母親:“你來了,是須須告訴你的嗎?他要捐腎救父親的命。”

蛾蛾:“不是的,須須隻跟我說伯父今天動手術,我來看看伯父,須須怎麼了?”

須須的母親:“這會他在家裏睡得正香呢,我在他吃的早餐放了安眠藥,我絕不能讓我兒子去冒險。”

她說著說著眼圈紅紅地背過身去。當母親真不容易啊,這讓蛾蛾想起自己的母親。

須須的父親:“這家夥平時老跟我慪氣,一到我生命攸關的時刻,他眉頭不曾皺一下要救我,什麼叫血濃於水——”

他說著話,眼裏也是淚花閃爍的,深受感動的父親。

蛾蛾悄悄拭了湧出眼眶的淚水:“須須是個口硬心軟的人。”

須須的父親突然對他老伴說,“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你年紀也不輕了,要有什麼不測,我這張老臉還能苟活!這手術就取消吧,生死由命,現在,我也算沒什麼遺憾。”

“你不用再勸了,我主意已定,我要賭一次,賭的是我們的下半輩子。我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兒子,一是為了留住你的心,我們都老了,年輕時的錯可以老了來補,一點都不遲。”

須須的母親在暗示什麼,多明顯,須須的父親還能不醒悟不明白的嗎!風幹的老(橙)情是陳皮香氣馥鬱,可調百味。

過了中午,手術室的門仍緊閉著,蛾蛾惦記著須須,不知他在安眠藥的控製之下會不會出事。明知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他母親怎麼會讓須須出事!又為什麼總是心神不寧……

蛾蛾惴惴不安,不知該留在手術室門外守候他的父母,還是去家中找他,這雖然是兩件事卻隻有一個中心,低著頭望著腳尖正苦惱著,須須悄無聲息靈魂出竅樣出現在跟前。蛾蛾的心頭大石這才爽然落地。

須須往她身旁的椅子一坐,什麼話都沒說,雙手抱頭,手肘撐在大腿上,眼望鞋尖發起了呆。這家夥也真是,連招呼都不跟叫蛾蛾的人打一下,就扮起活體雕塑——現代版的痛苦思想者。也能理解他為目前處境的憂心,還要安慰一下他吧,行動不是最好的說明嗎……於是她索性看起了雜誌,倆人就那樣奇怪地無語地坐著了。

須須實在不敢想象,萬一手術失敗,雙親中的一方肯定有生命危險,父親或者母親不管是哪一位死在手術台上……在父母的庇護下風調雨順活了二十年,第一次體會到生命的可貴,以前所有的痛和苦跟今天的相比都不能稱為痛和苦。他風調雨順的心終於接受生離死別暴風雨的洗滌,這洗滌之後的心是否因此赤誠而明淨?

回放今天吃早餐的情景,母親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早餐,有豆漿和小米粥,有鮮肉包子煎餅和油條,還有盛在小瓷盅的補品蟲草燉水鴨。須須吃著吃著感覺心裏酸酸的,因為怕讓母親看出來盡量克製著,不然,眼淚都湧出來了。現在覺得當時的心酸是那樣的軟弱和幼稚,以為要去赴死,不就是捐了個器官給自己的父親麼。一心想赴死的卻是母親,她忙碌著,一如從前的沉著、安詳和端莊……須須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喉嚨一塞,幾乎要哽嗚起來,怕讓身旁的蛾蛾看到,連忙站了起來,在走廊踽踽獨行,淚珠滾滾滴滴答答地掉。

在漫長的憂心的等待中,隻有淚水能滋潤艱澀的被拉長的時間,唯有淚水能讓繃緊的神經泡得柔軟些。當窗外的風吹幹了臉上的鹹水之後,已經感覺舒暢多了。時間恢複了流水般的自然流動,可以看到它從容地從眼前走過去,不再如利箭刺在心上,在陰暗長廊像幽靈飄動的人們悄然離去了。他突然對蛾蛾充滿感激,因為有她陪在身邊,他才保持著作為人的暖意。

這是雙親活著從手術室出來的第三天,這期間蛾蛾也回了一趟家又到醫院來。他們完整的家總算跨過一道坎,須須仍然不能開心,開心不起來。

有好幾天,他把小狸忘得一幹二淨。當腦子有時間和空間想小狸的時候,心中已塞了亂麻,沮喪毫不留情將人壓成一攤泥了。這個寒假尋找小狸是徹底無望了,堅持愛情太不容易!小狸一定在責怪了,一定在後悔當初的付出。蛾蛾在醫院陪著看護病人的時光,對她有了莫名的依賴,為什麼在學校戀愛的時候沒有這種依賴的感覺。小狸怎麼辦,腦子裏有一塊屬於小狸的放映區,那裏總在回放跟她在一塊的種種美妙,心都快要炸開了,其實在這些艱難的日子,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需要她。

父親和母親儼然將蛾蛾當作未來媳婦了,她的母親也到醫院探望過了。父母們有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悄悄地在對須須施加壓力,這種默契便是世俗的標尺吧。

當標簽從地上冒出來似的出現在他和蛾蛾跟前,這對世人羨慕的金童玉女免不了突現目瞪口呆的醜樣。

蛾蛾:“香港那頭刮台風了,龍卷風把你卷來的吧。”

標簽笑了笑:“你給我發了電郵嘛,說須須的爸媽住院,我肯定要來慰問一下才夠哥們。別忘了,須須也是我們的偶像哦,因為你實力比我們強,我們才悄悄收斂了野心哦。還有啦,你肯定要借此機會表現雪中送炭,我來助你一臂之力,把須須奪回來啊,肥水怎能流外人田。”

蛾蛾悄悄將她拉過一邊去,湊在她耳邊說,“我還以為你們在香港那邊提前度蜜月,事先一點端倪都沒有,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心知不會有什麼好事,也就不追問她了。正想說點別的,標簽卻忍不住坦白了。

她說:蛾蛾,其實我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人,我一直瞞著你們,你和野馬都沒看出來嗎?最近我的美夢也醒了,我們家的農場破產了,我們家被打回原形了,其實比原形還慘,種田沒地了,也忘了田該怎麼種了;我哥和我弟都沒上過大學,他們一直在農場工作,現在被迫要外出打工了,他們很老實,我擔心他們在外麵會受欺負;我是家裏最享受的一個,從來沒下過地,隻知道讀書,父母和兄弟還以我為榮;我要回報他們的厚愛,隻有我才能拯救我們家,如果我可以在香港工作,我的薪水支撐家裏的開支是沒問題的,你知道香港的工資比這邊高很多,內地的消費卻不高,我隻好依靠黃牛……

標簽說得淚水漣漣,蛾蛾也聽得淚水汪汪。青春總是多事之秋,如種子發芽,這芽還在孕育之中,才冒了點泡,電閃雷鳴洪水猛獸蟲噬一起襲來,挺住了就是勝利吧。

“我還是擔心黃牛的人品,我擔心他隻是圖新鮮,保鮮期一過,悲劇也就閃亮登場了!標簽,你有信心把握住自己嗎?”

“黃牛的人品?我覺得他的人品還行吧,說不清啊,應該是跟我們的價值觀不同造成的吧。以前我們隻是網聊,感覺愛得死去活來的,可是在現實正麵交鋒,這種感覺越來越淡,也不知是為什麼。如果我一邊倒順了他的意願,在我看來其實就是一場交易罷了。”

“交易!當珍貴的感情淪為交易,這世界也沒什麼希望了。”

“……”

“如果是交易就該按交易的規則辦。”

“交易的規則?我不知道。”

“交易就是買賣,買賣不就有買賣合同嗎!”

“可怕!我原本沒想到這麼複雜,怎麼讓你一說,我絕望了……”

“當然!犧牲了信念去換取某樣東西……”

“堅持信念也要有土壤吧,我還不知道,我活著還有沒有堅持信念的必要。”

標簽白天跟蛾蛾一起在醫院看護須須的父母,晚上跟蛾蛾回家住,兩天後她坐長途汽車回家了。望著標簽乘坐的汽車絕塵而去,蛾蛾想,標簽提前踏上人生征途了,關於信念,那是屬於蛾蛾的,祝福她!

父母的出院對須須當然是心理負擔的解放,在蛾蛾這裏卻成了遺憾。她傻傻地想,他們倆怎麼那麼快就出院了呢,應該一直住下去,住到須須離不開她,非跟她結婚不可才好!而且,一旦父母恢複健康,須須就要去找小狸了。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有機會找小狸,要拖住他,盯住他才行。幹脆跟媽媽申請住在須須家吧。

蛾蛾的申請沒有得到媽媽的同意,理由是女孩子要矜持,金枝玉葉的嬌小姐整天呆在男朋友家已夠讓人不屑,還要住進去,不是自貶身價嗎!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最後一句話將蛾蛾的自尊打個臉紅耳赤直想挖洞自埋。

父母出院以後小姑住到家裏,跟母親的無私奉獻相比,小姑大概心中有愧,要彌補過失,替母親操辦家務來了。每天到家裏探視的人很多,家務事盡管有保姆和小姑幫忙,母親還是閑不住,她看起來比父親虛弱,但她開心地忙碌著,臉上總蕩漾著燦爛的笑容。她的腎在父親的身體很安穩妥帖,父親的心終於回歸了,相信倆人可以相依到老了。

父親比以前更健康,他能感覺到從父親身上散發出來的旺盛精力,因為以前他經常在這股氣壓的籠罩之下,所以是熟悉的。須須深為奇怪,無論怎麼說父親都應該無法恢複到以前的狀態,難道是母親把自己最好的那個腎移植給了父親,肯定是這樣,那個充盈著愛意的腎。然而,父親並沒有像他和母親預期的快樂,他話不多,在客廳看報看電視,或躲在書房練書法,有客人來了才踱出來寒暄幾句。

家裏總有客人,這些無不在炫耀父親的本事,他在世上被那麼多的人重視,這些跟須須又有什麼關係呢!假如被人重視是一種本事,他也不賴,用不著傳承父親的成果。他躲得遠遠的,他的躲還有深層的原因。

“別讓人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父親的一生就是在履行這句話。一家三口相對時,他從不提小狸的事,當然他還不知小狸懷孕的事。須須盡量避開他,特別是倆人獨處的機會更要避免,因為這樣的時刻讓須須懷揣恐懼——不知他幾時將小狸這根刺挑出來。父親又回放原來的那個他,經過了一場生死的考驗,他似乎比以前更厚更重。須須在他麵前除了壓抑,就是“刺”的恐懼。

他特別想念小狸,不知她怎樣,不知她怎樣處理肚子裏的孩子……思念的河水洶湧澎湃衝垮理智的堤防,手機的按鍵動了起來,那是小狸的電話號碼。仍是關機的聲音,她沒有放棄這個號碼,說明她還在等待機會。隻要小狸還愛著須須這個人,相信她就不能擺脫思念的糾纏。總有一天她會開機,總有一天能打通電話。除了想念小狸也想念兄弟,九尾狐和“不是人”也在思念的那條街走動徜徉。

須須決定去趟電信局,看看能否用小狸的手機號碼查詢到有關她的行蹤,可惜要獲取用戶資料必須憑用戶密碼才能查閱打印,這他也是知道的,不過抱著僥幸心理想試一下罷了。

他果然毫無所獲,在回家的路上,悻悻地走著,忽然在前麵的拐彎處走過一個女人,她的側麵跟小狸那麼像。須須的心猛烈翻騰起來,“小狸——”,他一下子連呼吸都停了。再看一眼背影,那女人比小狸胖,小狸的背影比她迷人多了。可是小狸的肚子……或許她就長胖了。待想清楚之後追上去,她已經過了馬路,一閃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