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促的腳步聲裏,夜明珠散發的光輝映亮了半邊天,我奄奄一息躺在塵芥堆裏,渾身鮮血淋漓,連動一動手都很是費力,我啞著嗓子,漸漸吐出一個聲來:“落寒……”
我曉得他們是在找我,但是卻不曉得是落寒仙君在找我,還是仙宮裏的侍從在找我,落寒也許並不知道我被扔在了這塵堆裏,更不知道我整整受了三天三夜酷刑折磨,而今快要死了。
我一直下意識地以為,他是在意我的,他那麼疼我,我要什麼他便給我什麼,不僅是仙宮裏的人,連天上的仙人見到我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因為他們都曉得,我在落寒耳邊說的一句話,抵得過別人說的一百句。他原來是那樣在意我,到哪裏都將我帶在身邊,那時候我被師父完完全全地斂了鳳凰所有特征,鳳羽鳳尾不見了,連全身流光溢彩的羽毛都變成了灰撲撲的顏色,那時候他便喚我一聲小麻雀,以至於整個天界的神仙都以為我是一隻麻雀。
可是我知道,我從來都不是什麼麻雀,我是一隻鳳凰,鳳族公主,鳳君唯一的女兒,天界數一數二的天才美人。我一直想要找個機會告訴他我的身份,隻可惜,他沒有讓我說出來。他為了一個月酈,將我關了起來,以至於我後來被虐待成這副模樣,他都不曉得。
落寒……月酈……
人群漸漸走遠,我無力地閉上了眼睛,說不出是難過還是心傷,心累了,直到絕望,從今以後,我都不想再見到那個人了,盡管我曾經是那樣在意他,可他不在意我,我獨自在意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又有什麼意思?
說來真是笑話,如果有仙知道,堂堂鳳族公主就那樣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垃圾堆裏,那該是一件多麼可笑而值得八卦的事情啊,隻怕,是我鳳凰一族的恥辱。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而今我法力盡數被封印,四周一個仙都沒有,全身也疼得麻木,意識逐漸模糊,隻怕今日,我是真要死在這裏了。
那時我腦子裏閃過許多畫麵,我想到父君母君,還有婉玉莫離,清洛笑嘻嘻的模樣仿佛在眼前,可我卻是什麼也觸摸不到,連想要伸出手都不可能。眼角滑落一滴淚水,我開始後悔,後悔當初鬼迷心竅,糊裏糊塗地有了那樣可怕的決定,決定留在他身邊,師父說的沒錯,情之一字,確是最可怕的毒藥。
我陷入一片模糊中,意識逐漸空白,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察覺似乎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隔著眼皮也能夠感受到微微亮光,便費力地抬起眼皮去看,眼前一片腥紅。我……還沒有死麼?那段時間裏,我仿佛過了千年般漫長,又好像隻有須臾一瞬。
“師父,是冉冉,她在這裏!”我認得,那是安易激動得顫抖的聲音。
我遂迷迷糊糊地在一片腥紅中看到了一片月白色衣角,那人風華絕代,眉目如畫,輕輕將我捧起來護在手心,袖間有淡淡蓮香。躺在他溫暖的手心裏,渾身的冰冷淡了些,可是心裏的絕望卻是怎麼也溫暖不了,那是……師父的氣息,師父,他終於找到我了,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我就要死了啊……
“冉兒,同為師回去吧,不要絕望,你要活著,好好活著。”淡淡的話語從他口中不急不躁地吐出,卻隱隱帶了絲告誡。
我想點頭,可頭硬是動不了分毫,師父將一隻手放在我頭頂輕輕撫摸著,聽得安易道:“冉冉,你怎麼被折騰成這個模樣,落寒這個混蛋,他竟然這樣待你!”
我張了張口,喉嚨疼得厲害,又聽得安易顫抖著聲音道:“冉冉,為什麼放著好好的鳳凰不當,要跑到那個沒心沒肺的人身邊屈身當一隻麻雀,你知道你父君又多麼在意你嗎?!他說你的涅磐之劫已到,怕你渡不過去,天上地下,他到處差人找你……”
“安易!好了,不要說了,讓冉兒好好睡一覺吧……”是師父溫暖的聲音,他一貫淡漠的眉眼卻是有些憐惜,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安易的話,骨節分明的指尖輕輕撫過我血肉模糊的眉間,那樣令人放心的感覺……眼前越來越模糊,我隻覺得好累好累,好想放下一切,放下這一切是非,放下我心裏的執念。其實安易說得沒有錯,我為什麼要放著好好的鳳凰不當,而是要跑到那個人的身邊當一隻麻雀,原因,連我自己也都不曉得。
涅磐之劫嗎,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落寒是我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