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介紹一下,這是我一哥們兒,他的名字叫傻……差點兒說溜了嘴,我打了個磕巴,奔旁邊看看,假裝沒看他。
我叫傻二,他瞪了我一眼,嘴角往下搭搭,做出一副傻樣,扭過臉笑眯眯地說:有話直說好了,我不在乎,大家叫我傻二好了。
傻二扭頭朝門看看,唉,那倆姐們兒怎麼還沒來啊?耍咱們哪?這娘們兒就是靠不住!
嘿嘿嘿,怎麼說話呢?搓板還沒跪夠呀?我捅捅他。小心點兒,這麼多人聽著呢,都是識文斷字的人,咱也得裝得文雅點吧!
得,就這樣吧,姐們兒沒來,哥們兒出場了。我旁邊這位的名字叫傻二,當然這是我們背後叫的。他家叫他二子,我原來也叫他二子,隨著年歲漸長,也懂得了如何打溜須,我就改口叫他二哥,我是說當麵這樣稱呼他了。傻二為什麼叫這麼個名字?您可別瞎猜啊,大家都知道什麼是傻,可傻也有實誠的意思,您要是猴精猴精的人,可能還真看不上人家,可別人也不敢和您交往呀!這裏的“二”可不是二百五的意思,那是因為他上麵還有個姐姐,背地裏我們都叫她傻大姐,其實她一點兒也不傻,初中沒畢業就參加了工作,在紡織廠工作,少念了幾年書,也避開了下鄉的命運,後來嫁得好,被推薦上了大學,變成了大學生,現在也是某大學裏一名處級領導了。至於哪所大學您就別打聽了,想拉關係怎麼著?人家可是正派人,走後門的事兒別找她,找她她也不會幹。
我已經老了,瞧這話說得多滄桑啊!其實就是說,我活了這把歲數,閱人多矣,知道沒人願意承認自己傻,而且大多數人還要千方百計地證明自己是世上第一大機靈人,隻是吹自己容易穿幫,所以通常都說我爸是誰誰誰,某某某是我親戚,我是什麼什麼學校的,總之是要找點兒能顯擺自己不一般的事兒說說。隻有我這哥們兒說自己傻,樂意接受這“傻二”的名號。各位耐心往下看啦,他究竟是不是真傻,比起您來,對不起了,我知道您是個機靈人,就是拿您打個比方,看看他比您傻多少?或者說您比他聰明多少?
至於那倆姐們,這書裏一會兒就會說到,咱們就別等了,說是出門,人家總要喬裝打扮一番吧?
咱們書歸正傳,我這就先說著吧,是不是?
這是我第一次到金曉燕的家,我們已經是小學四年級的學生了。
我們同學四年,不僅是一個班的,還是同桌,而且從一年級起就是同桌。不過都是金曉燕到我家,我可從來也沒去過金曉燕的家。金曉燕也從來沒有邀請過我,不過好像她也沒有邀請過其他人。這可是我悄悄打聽來的,因為我奇怪她為什麼不讓我去她家。
那一年,我和金曉燕成了搭檔,我們都是中國少年先鋒隊的隊員,就是戴紅領巾的那種,而且我們是一個小隊的,金曉燕是小隊長,我比她差一點點,真的,就是一點點,是小隊副。哼,小隊長,還是個副的,真沒勁!我和爸爸說。其實我的心裏還是美滋滋的,好歹也是個官呀!說起來,我還真有點不服氣:整個小隊十五個人,八個女生,七個男生,所以在選小隊長時,男生肯定會吃點虧。不過,我並不生氣,我喜歡金曉燕,這可是悄悄跟您說的,給金曉燕當副手還說得過去。那時,班裏的位子都是一列男生,一列女生插開來坐。聽老師們說,這樣可以調動大家的學習積極性。我也是後來才理解這種安排是多麼正確的,因為我的隊長——那是後來啦,我已經成了個插隊知青——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其實,男女搭配,學習也不累。比如說我吧,就是因為和金曉燕同桌,所以我的學習成績一直是班裏的第一名,這可是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了。要是不和金曉燕同桌會怎樣呢?瞧您問的,不要假設,前提不真,什麼結論都是可能的,這是邏輯,您——懂嗎?
到金曉燕家不是為了別的,這個學期,老師把我們分到一個學習小組,要在一起做作業,還有就是要在一起研究研究我們的小隊工作,誰讓我們是少先隊的正副小隊長呢!
金曉燕的家離學校不遠,我們沒有坐公共汽車,鑽小胡同走了一會兒就到了。
這是一條不寬不窄的胡同,高台階紅漆大門,和一般普通民宅不同的是,大門旁有個車庫。聽金曉燕說以前這個大紅門裏住的是個什麼貝勒,當然是有貝勒的那個時候了,民國時也住的是個富貴人家,當然也是有富貴人家的那個時候了。隨著時代變遷,人民當家作主後,這個大院子被分成幾個小一點的院子,金曉燕家住的就是其中一個。
金曉燕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大鑰匙,開了院門。那可是個我從來就沒見過的大鑰匙,隻有又厚又重的大門才用得著。我家的門鑰匙就是那麼一點點,上麵拴了根繩子套在我的脖子上。在大門洞內,一個老人推開傳達室的窗戶,探出頭溜了我一眼,又和金曉燕打了個招呼。金曉燕叫了一聲張大爺,告訴他說我是她的同學,來家裏一起做功課。老人招呼金曉燕到傳達室,悄悄說:“曉燕,你哥哥又淘氣了,你媽正訓他呢。小心點兒!”
金曉燕的臉有點兒紅,可能是當著我不好意思,點點頭說知道了。
我們穿過月亮門,金曉燕指著大葡萄架下的一把藤椅對我說:“小博,你先在那兒坐坐,一會兒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