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你說你認識倪戰輝?”
“是啊,按說我們還算是神交的朋友呢!”
楊老師笑了笑,開始講述兩個人認識的經過。
和七八十年代許多青年人一樣,楊老師喜愛文學,而對法律並不十分感興趣,課餘時間多數都泡在文學閱覽室看書。
時間久了,他開始注意到一個男生。那個男生也常常在自己駐足的書架旁瀏覽書籍,多數是英法的文學作品。
由於常常見麵,所以遇見的時候兩人就互相點點頭,算是問候,可是卻幾乎沒有說過話。偶爾楊老師看到了什麼好書,覺得不錯的,就會一聲不吭地走到倪軍的旁邊,笑著把書遞給他,算是推薦。
兩個人就這麼默默無聞地交往著,平淡如水。
但是,大三之後,楊老師就越來越少在文學書架旁看到他的身影了,偶爾碰麵,倪軍也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匆匆而過。
大四開學之後,兩人幾乎就沒再見過麵。
大四開學後不久,有一次楊老師從未名湖邊經過,在湖邊碰到了倪軍。他正和一個女孩在湖邊散步,樣子很親密,兩人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就各自走開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後來我還是從學校發布的啟事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才知道他叫倪軍的。”
回憶起年輕時候的友誼,楊老師的眼睛裏流露著夢幻般的色彩。
“那個女孩是誰?你見過她嗎?”
“沒有。我和倪軍也就算是認識,他的朋友我就一無所知了。”
“哎,不說這些了,都是陳年往事了。艾若明的家裏如果一直沒有回音的話,看來就隻能我親自跑一趟了。”
沈鴻轉過頭看看楊老師的臉,他的臉上滿是凝重,仿佛在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幾天過去了,楊老師並沒能立刻就到艾若明的老家去,確切地說是沒有時間。
時間接近期末,新一屆畢業生的畢業工作很繁重,楊老師作為全麵負責學生工作的人,自然也就沒有閑暇時間外出了。再加上學期末,各種各樣的事情都要解決,所以去艾若明老家的事情就隻好往後拖一陣子了。
沈鴻和秦怡的生活隨著艾若明的失蹤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這一點沈鴻也沒有料到。不知為什麼,生活越是平靜,沈鴻就越是在內心深處感覺著某種不安。他覺得平靜的表層下麵正蘊含著一種怪異的力量,這種力量正在一點點地積蓄,等待著有一天忽然爆發出來,然後湮沒一切,湮沒自己,湮沒秦怡。
可是,究竟這是什麼,什麼時候會到來,卻都是一個未知數。
這讓沈鴻的麵前常常出現一種幻象——眼前是一片海,一片深藍色的海,而自己就在海麵上漫無目的地遊著。
海水的藍色很沉重,藍得有些發黑。
在這分不清是藍色還是黑色的海水裏麵,有海藻在默默地生長。這些海藻隨著海水不停地飄搖,模糊不定。
沈鴻看不見它們,但是卻知道它們一直在長大,長大……
直到有一天,那些墨綠色的海藻就會長出水麵。這時候,整個大海裏都是黏黏的、飄忽不定的海藻,自己就在海麵上拚命地想遊開,可是那海藻就像一條條的水蛇,追著自己咬過來。
那海藻又像是巨型章魚的數不清的觸手一般,它們來回地揮舞著,想把自己抓住。自己就在恐怖的海麵上費力地遊著,卻絲毫也擺脫不了。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海藻那類似於章魚觸手的黏黏滑滑的感覺了!
這種預感常常變成了真正的境像在沈鴻的夢裏不斷出現,讓沈鴻在半夜裏被驚醒過來。每當這時候,沈鴻就睜大了眼睛,在黑暗中直盯盯地望著上鋪的床板,那是艾若明的床鋪。他覺得那個神秘的艾若明這時候仿佛就睡在自己的上麵,就像曾經的那樣。
有幾次,沈鴻半夜的時候甚至能夠不經意地聽見上鋪有人打鼾的聲音,還有人的身體在床上來回輾轉壓迫床板所發出的吱吱呀呀的聲音。
那聲音在深夜的宿舍裏顯得這樣清晰,以至於沈鴻開始堅信夜裏有人躺在艾若明的床鋪上,和他、李非凡一樣,睡在這個本來隻剩下兩個人的宿舍裏麵!
可是每次當沈鴻專心地開始聽的時候,那聲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那聲音就像是一個鍾擺,不停地擺遠了,又擺過來。當你聚精會神地想抓到它的時候,它又擺遠了,隻留下一隻什麼也沒有抓到的手在半空中無奈地、孤零零地等待著下一次的抓撓——可是下一次又隻不過是這一次的重複,你永遠也抓不到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