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沒有工作的人,每天必做的功課就是午後散步,那天也一樣,三點鍾一過我就出門了。
在十善寺,坐在便於眺望的鍾樓的石垣上,眺望著靜靜的大阪灣,和像雲霧一樣向西綿延的伊紀群山,踏上歸途的時候已經將近五點鍾了。
走下岩屋川的堤壩,再走過鬆風橋,那一帶整體在實施區域規劃,石垣什麼的堆積在那裏,變成了極好的住宅地盤。沿著其間被雜草湮沒的過度寬廣的道路走兩三丁[1] ,左邊是新建的中流住宅,有著相同構造的門麵,僅有四戶並排著建在那兒。
我走到離這邊有五六間[2] 距離的時候,突然,從其中的一家跑出了一個係著白圍裙的婦人。那個婦人剛朝東邊跑了兩三步又突然改變了方向,轉而向西又跑了兩三步。然而,(隻見)她又折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向門內踏了一步,又慌慌張張地向道路這邊跑了出來。因為其舉止神態(看起來)非常驚恐,顯然是過度吃驚而失去了鎮定,我自然加快了腳步。
我(向前)靠近到離這邊兩三間遠的地方,婦人好像剛剛發現了我的存在,顯示出向我這邊跑過來的樣子,然而,不愧是覺察到了自己處在別人眼皮底下,她意外地鎮靜地朝我走過來。即便如此,仍看得出來她無法平息劇烈的心跳,慌裏慌張地鞠了個躬,卻沒有開口說話。
“怎麼了?怎麼回事?”我先開口說道,婦人這才用驚恐顫抖的聲音回答說:“有人被殺了……是隔壁的太太……”一邊說著,一邊指向那邊的門內,指給我看。
從剛才目睹婦人的狼狽模樣,我就感覺到有些不安,我猛地一怔,問道:“有人被殺了?”
但是,那一帶正如我剛剛描述的,淨是新開發的空地,要麼是農田什麼的裏有幾戶稀稀落落的住宅,因為那邊的四戶加上路西邊的兩戶都是空無人住的樣子,所以周圍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哈哈……有人被殺了嗎?”
我沒有辦法,同婦人一起進了那個屋子。婦人就那麼在玄關處水泥地的地方站著,沒有進客廳的意思。我進到了玄關前麵那個有八張榻榻米那麼大的庭院裏。
“你所說的那個被害人的房間,在哪兒呢?”
“裏麵那個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
我靜靜地朝裏麵的房間窺視了一下。僵直的四肢、驚恐而圓睜著的眼、像裂開的石榴一樣被割裂的喉部,黑發漂在血裏,由“殺人”(這兩個字)而使我聯想到了這些可怕的情景。但是,當我跨進那裏一步之後,我愕然地杵在那兒了。那裏沒有絲毫之前我所想象的淒慘景象。
沒有防雨門,取而代之的是玻璃的隔扇,透過玻璃,淡淡的夕陽明晃晃地照在榻榻米上,正好衍射到客廳牆壁上添置的全桐木的衣櫥的一部分。
屍體的下半身沐浴在照進來的夕陽中,頭朝向衣櫥方向,身體略呈圓弧形橫在那兒。
我禁不住把我當時的感受說了出來:“啊,真美啊。”
死去的婦人身著盛裝,並不細致的紅色上麵染著四季的花,像鮮豔華美的小濱縐綢一樣的盛裝。紅色的條紋縐綢的內衣,從裙裾下麵露出來。但不知為何沒有係寬腰帶,隻係著一條淺藍色鑲著銀線的伊達窄腰帶,大朵大朵的花朵圖案從她的左肩一直延伸到鋪在榻榻米上的長裙裾上。
死者枕邊的拉門旁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疊好的白色織錦腰帶。
然而我認為殺人現場很美,並不僅僅是那色彩給我的感覺。發育得極其勻稱的四肢,正是因為沒有了氣息,在青色的榻榻米上仿佛半身漂浮在水裏一樣,沒有任何反抗意識,一直那樣躺著。正是那平緩的線條讓我感到了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