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沒有生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拉著睿睿的手，又是頗有禮貌地給三少道別，最後才踏出了辦公室。
外頭是燦爛的好天氣，沒有漫天雪花，隻是融雪的時候，水花偶爾會濺到靴子上，而且腳一深一淺地踩在雪裏，走得倒是有些吃力。
淩霄然在窗戶裏望著樓下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沿路歪歪斜斜的腳印，斑駁地攤在雪地上，他握緊了□□，抵著玻璃窗，已然扣上扳機，卻遲遲動不了手。
生怕槍一放歪，就打中了睿睿。
那麼多年他引以為傲的槍法，在這一瞬間毫無作用。
睿睿一深一淺地踩在雪裏，要跟上林允的步伐覺得有些吃力。
林允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他溫和地笑著，拉緊了孩子的手，說道：“七少，我們走慢些吧。”
“好累……以前都是爸爸抱我走的。”睿睿一番話說得有些委屈，一想起從前父親在的時候，都能向他撒嬌，現在卻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好。”林允一把將他抱起，依然是一副溫潤的模樣，“七少若是不介意，讓屬下抱你走一段吧。”
其實抱著九歲的孩子走路還是有些費勁，林允的呼吸不禁沉重了些，睿睿攬住他的頸脖，看著後麵一路留下的腳印……越來越深。
“林允。”
寒風襲來，睿睿瑟縮在他的懷裏，“我知道你沒放炸藥。”
林允微微怔了怔，沒有答話。
突然。
砰！
睿睿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事……林允已經整個人倒在了地上！他被他一條手臂壓著，卻看著鮮血緩緩地流向了雪地，就像開出一朵妖治的曼陀羅花，暈眩了雙眸，他想發聲哭出來，卻發現連大喊都做不到！
一切都像在無聲的世界。
林允還有些氣息，好像想爬起來，卻隻能倒在一灘血裏……他嘴唇蠕動著，喃喃地說了一些話，“七…少，謝謝。”
睿睿睜大眼睛看著他那雙空洞的眼眸，他很害怕，心卻在砰砰地跳著。
“林允……”他無力地喊著，淚水一早斑駁了整張稚氣的臉，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漫著血跡的雪裏。
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的身體卻一把被人拉起，那是一群穿著軍裝的人，他們都在他耳邊喊道：“七少！七少，你沒事吧！？”
可是他卻近似耳鳴地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麼……隻是一步一步被他們帶走，遠離了躺在地上的林允，那個剛才還是溫熱的懷抱，如今已經和地上的雪融為一體，一樣的冰冷。
睿睿的眼前模糊一片，隻是看見了哥從遠處走來，那雙黑色的軍靴踏在雪中，就仿佛像一個死神般……殘酷的黑色。
“少帥，林允已經斷氣了。”一個士兵給他報告著。
淩霄然隻是點了點頭，看向林允那個方向，血色彌漫，“將他抬走。”他輕歎了一口氣，複又說道：“抬到林參謀長府上。”
“是！”
一群軍人走到了林允死去的地方，三步並作兩步地將他抬走，睿睿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個方向，什麼話也不說。
淩霄然摸了摸他的頭，權當是安慰。
“哥……”他喃喃地說道，用小手胡亂地擦著眼淚，“林允不是壞蛋！他沒有放炸藥…沒有！”
旋即他便發聲大哭，眼淚止都止不住。
淩霄然卻一臉的淡漠，跟一邊的楊宗馳說道：“你送七少回家，讓五姨好好看著。”
“屬下明白！”
楊宗馳帶走了睿睿，半拉半扯地哄了他上車，七少的哭聲越發地大，想必是親眼看到了這些流血的景象，一時間受了衝擊。
小孩子，過兩天就忘了。
可那朵血色的曼陀羅就一直開在他心口，每一次想到，腦袋都像炸開了般，林允，不在了。
他沒有同齡的玩伴，父親和哥哥姐姐都寵他，但都是一瞬而過，隻有林允不嫌小孩子笨拙，甚至肯陪他逗貓抓狗。
載著林允的那輛車與他走著相反的方向。
他回大帥府，他回家。
林參謀長一早就中風，臥病在床……家人都不敢告訴他林允出了事，隻是偷偷地掛上了白花，白燈籠，卻連場像樣的喪事都不敢辦。
他是因謀反而被三少處決的。
林允，最終不過成為了一頁紙，落在了黑色的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