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這幹什麼?”
忽然有一把聲音回響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裏,就像籠罩了一種寒意一般,顧煜城看向那一大塊木板的地方,卻依然不動聲色,等那個人出來。
“說啊……”一個身穿著長褂的男子,從那塊木板後麵出了來,然後又說了句:“看你就知道不是做生意的。”
那個長褂的男人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約莫是三十四歲,但老是一副笑吟吟地模樣,讓人不禁會放鬆了心神。
顧煜城不打算繞圈子,便直接說道:“聽說你們有辦法到西安去。”
那個男人撓了撓頭,找了張椅子便坐下:“這個自然有點門路,不過嘛……”他向他舉了舉手,動了下手指,複又說道:“我們都是生意人。”
顧煜城沉吟了一下,“這不是問題。”
男人一拍手,笑意更濃,他起了身,到後麵衝了一杯濃茶:“先生,一看您就知道不是普通人,這個我們好好談,好好談。”
顧煜城沒有喝那杯茶,卻隻是一字一句地說道:“隻有一點,我不喜歡別人亂說話。”
“哦哦……”那個男人明顯是八麵玲瓏的生意人,他想麵前的先生想必是身份不宜暴露,才來找他們。
他揚起一抹笑,“這個好說。”忽然又像想到什麼似的,他掂量了一陣才說道:“不過,這兩天西安下大雪,這路……不太好走,要不再過一陣吧。”
“最好能立刻出發。”顧煜城的話語仿佛不容抵抗,他沒有笑容,隻是冷冷地說道。
他不能再拖了,事情隻會在拖遝當中變得無法挽回。
那個男人怔了怔,將拿在手上的茶杯放下,突然斂起了笑容:“那我恕我不能接您這樁生意,我不能把自己弟兄的命都搭上。”
本來繞秦嶺那條路已經夠凶險了,現在還在下大雪,在一片洋洋灑灑地雪花中,都不知道曾經葬送過多少條命在那裏……仿佛就是用血肉堆砌成的路。
顧煜城不語,隻是在他的麵前坐下,與他對視著,才淡淡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幹的什麼勾當,來去過那麼多次,早都把路摸熟。”
那個男人忽又沏起茶來,濃鬱的茶香味縈繞在屋子裏,與木料的味道混在一起,略微奇怪……他停了沏,沏了又停,最後才說:“既然讓你知道了,我也明人不說暗話,那條路死過不少人,我勸你還是不要去。”
顧煜城沒有猜錯……他們不是一家木料工廠,經常出入秦嶺,名義上是運送木材,實質上是去倒鬥,然後將它們賣給古董行家,給弟兄們換口飯吃。可是因為走的那條路異常凶險,已經葬送過不少條命在裏麵。
默然地點起沉香,希望他們認得回家的路。
顧煜城沉默了一陣,複又說道:“你給我指路罷,我自己去。”
老板輕歎了一口氣,不明白眼前的男人到底有什麼原因非到西安不可,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他拿出一張白紙,用鋼筆在上麵塗畫了幾筆。
“老板!”
老板抬起了頭,看見工人阿生站在外麵,喊了他一聲。
“幹嘛?”
阿生踏進了屋子,走到他們兩個人的麵前,對著長褂的男人說道:“老板,你讓我跟這位先生去吧。”他突然咚的一聲跪下,骨頭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聽起來都覺得難受的很,他說道:“我想賺點錢,我老婆快生了……”
男人放下了鋼筆,他對阿生說道:“你想想,你要是沒了,你老婆孩子怎麼辦?”
“那也比過窮日子強!”說著說著,阿生的眼淚不禁流了出來,滴落在水泥上,與那些灰塵融成一片。
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
顧煜城看見之後,也覺得不是滋味,可是在這個戰事紛亂的年代,除了自己的生命,都不知道還有什麼能當成籌碼……就如同最底下的螻蟻,他們苟延殘喘,可是卻用血,用骨,換來引以為豪的東西。
“那……”老板停下了寫畫,他將鋼筆放下,隻是看著阿生,最終嘴唇動了動:“路你還記得吧,你帶這位先生去。”
“記得記得!”阿生從地上起來,咧開嘴笑著,剛才的淚水還掛著臉上,如此看來,倒是奇怪的很,可是他的笑容卻是真摯的,一點虛假都沒有。
顧煜城留下了一疊鈔票,老板說這是這是行規,做他們這行的,都是一隻腳踏入了鬼門關,錢先放下,人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