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上) 斷戟村童子窺仙術(1 / 2)

“常憶雷澤舊時光,長風千裏馥荷香。

十年一醉相思夢,隻把來處做他鄉”

這首七言絕句,是前朝大詩人杜知牧出天雷澤後懷思所作。杜知牧一生放蕩情懷,足跡踏遍大江南北而不稍駐,獨在天雷澤羈留十年之久,縱酒歡歌,遺詩無數。無怪後人有“杜詩絕句半雷澤”之語。

老一輩傳言,數千年前,天雷澤所處之地本是一片崇山,與西北的鎖河山、東北的截雲嶺連在一體,共同構成了南疆的蒼茫山嶺。後來不知何故,上天連降九千八百零一道神雷,將這一片崇山硬生生夷平。山流彙聚,年深日久,漸漸形成一處湖泊,遂稱天雷澤。

天雷澤地勢獨特。鎖河山與截雲嶺在北方構起一道天然的“人”字形屏障,阻住了南下的寒風,又保住了浩瀚洋北溯的暖氣,使得這裏氣候溫潤,四季如春,物產豐富。自古以來,就不斷有人不辭山高路險,長途跋涉來此定居。八百裏天雷澤,周圍大大小小的村落達數百個之多。

斷戟村地處天雷澤北岸,是北方出入天雷澤的必經之地。相傳當年軒轅追炎融。到此之時,炎融身邊僅餘十三護衛。炎融用話擠兌住軒轅,與之單打獨鬥,激戰三百餘合。最後炎融戟被軒轅鐧擊斷,炎融執戟杆自戕。斷戟村由此得名。天雷澤三大特產之一的戟魚,也傳說是炎融戟所化,形如畫戟,驍勇善鬥,為天下鬥魚之首。

斷戟村村口處便是一家酒肆,店主高老實做得一手好菜,釀得一手好酒。不但外人進出天雷澤來這裏打尖,附近村民打魚歸來,也喜歡先在這裏歇歇腳。

這一日,剛過未時,高老實送走午間最後一茬客人,收拾了一下店麵,閑閑無事。看女兒與村中朱鐵匠家的兒子在桌上剪紙玩耍。

高老實這女兒年方七歲,乳名盼兒,生得粉妝玉琢,甚是可愛。那朱鐵匠家的兒子名喚朱延慶,大高盼兒一歲。兩人尚未出生時,便已定下親事,自會走路便在一起廝耍。此時隻見他們一個畫,一個剪,手裏忙得不亦樂乎,嘴裏還說得熱火朝天。

高老實正自看得眉開眼笑,忽聽得裏屋傳來一聲咳嗽,笑容頓時一僵。想要進去,又仿佛不敢。正當此時,有客上門了。

來者做道士打扮,頭頂胡亂挽了個髻,用段枯枝插住;身上罩一領道袍,油膩膩得看不出本色;後麵領口斜插了一柄拂塵;腰間係條疙疙瘩瘩的麻繩,左邊掛條褡褳,右邊栓個葫蘆;腳下踏的是一雙露趾草鞋。一進門便叫道:“店家,兩角清荷酒,一碟茴香豆,再蒸條蟹尾魚。”

這酒菜要得著實地道,便是高老實高興時自己獨酌,也是這般吃法。口裏應著,不禁多打量了那道士兩眼。見他三十出頭年紀,雖一身風塵落魄的模樣,雙目卻深不見底,猶如兩口古井。間或一轉眼,瞳仁便如古井中倒映的明月,閃爍出明明滅滅的光芒。

酒和茴香豆都是現成的,隻是魚需現做。高老實正待開口,那道士早道:“魚且多蒸些時候。”

酒端了上來,那道士深深一嗅,閉目陶醉了許久,方才淺淺地啜了一口,徐徐咽下,皺眉道:“店家,都說酒是醇的香,怎麼貧道嚐著這酒,卻仿佛不如從前了?”

高老實一怔,賠笑道:“客倌有所不知。這樣的酒,如今已是上等的了。想來您說的酒,年份都在四十往上。小老兒初學釀酒的時候,倒還有馥荷可用,到如今,連幹製的存貨也早用得盡了。馥荷絕產,這清荷酒釀造時便隻能用尋常荷花,這味道上,自然大不如前。不過比較起來,這天雷澤的荷花,釀造清荷酒到底強過別處。”

那道士又喝了口酒,歎道:“馥荷絕產,嘿,這天雷澤三寶,如今竟去了一樣……”

高老實接道:“何止是去了一樣?相思草向來隻產在天雷澤湖心七島,其餘地方偶爾才生有一兩株,又不得水土,未必株株開花結果。近年來,湖心終日濃霧彌漫,竟是誰也搖不進船去。天雷澤三件寶,如今隻有戟魚了——這戟魚倒是不錯,凶性比起以前,倒大了不少。”

那道士還待細問,卻聽得一簾相隔的裏間屋內咳嗽大作,聲聲連心帶肺。高老實臉色大變,忙告了聲罪,匆匆奔入。

那道士也不在意,端了酒,一麵呷著,嚼兩顆茴香豆,來看朱延慶和高盼兒剪紙。隻見朱延慶在紙上畫出圖樣,盡是些刀槍劍戟,甚或護手鉞、判官筆,不禁大感有趣,笑道:“你這孩子,小小年紀,不畫些花鳥魚蟲,怎麼淨畫些凶器出來?”

朱延慶專注於筆下的分水刺,竟是頭也不抬,稚聲應道:“兵器就是兵器,仁者用之可以成仁,義者用之可以全義,哪裏分什麼吉器凶器?好不囉嗦!”

那道士未防黃口小兒一張嘴竟說出如此道理,不由得一口酒嗆在喉中,一陣猛咳。好不容易停住咳嗽,苦笑一聲,道:“這位小哥,你這番話是聽誰說的?”

朱延慶畫好了分水刺,交給高盼兒剪著,這才抬起頭來,翻著白眼道:“誰說的你管不著,反正這話沒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