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新還未回話,就見萬福從外麵進來,說道:“陛下,勳親王到了。”
李洵看了他兩一眼,笑了一聲,說:“叫他進來吧。”又對采新說:“把這些撿起來吧。”
周曦從外麵走了進來,看見了滿地的奏折先是愣了一下,但仍馬上跪下給李洵請了安,站起來隨意撿了地上的一本奏本看了起來,看完後,又撿起一本看,然後笑著搖搖頭。李洵不明所以,先讓采新退下後,問周曦:“你笑什麼?”
“我笑你啊,還為這些本子生氣。”周曦接著將地上的本子撿起來,歎道:“可憐了這些無辜的東西。”
李洵卻沒有心情和周曦開玩笑,直接說:“上來的這些本子居然沒有一個同意大赦的。朕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一件好事,怎麼就招來這麼多人的反對。”
周曦又笑笑:“昨兒早朝上劍拔弩張那陣仗,你還真抱著希望說有人附你的議?”
“要說昨兒個早朝,也不見你幫我說句話。”
“你呀,就是這個急脾氣。”周曦仍舊笑著,在旁邊的座位坐下,繼續說:“你也不想想,這若是件好事,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反對?”
“這是何意?”李洵仍舊不太明白。
“很簡單,你斷了他們的財路。”
“我赦些囚犯,何來斷他們財路之說。我大顯朝煌煌****,前些日子你說我苛待官員,我便認了,如今又說我斷人財路,我這皇帝倒是太小家子氣了?”李洵苦笑不得。
“陛下細想便知。我朝以重典治國,陛下每年勾決死刑犯,您知道有很多根本罪不至死比如偷盜、詐財,可都報上來了,但總人數不過千人,真是我大顯朝治安良好?我看未必。”
“此話何解?”李洵聽著已經來了興趣。
“很簡單,掏了銀子的應死卻可免死,沒掏銀子的不想死也得死。”周曦說道:“‘買活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朝立法森嚴,動輒取人性命,所以買一條命數百或上萬兩銀子不等,而地方官為了牟取暴利,每年能被判死的可達萬人,陛下算算這是多麼龐大的一筆收入。”
“你說的有道理,‘買命錢’,”李洵無奈的笑笑:“枉我父皇一直以為他治下的朝政無人敢逆法而行。”
“剛說的還隻是其一。”周曦繼續說:“其二,陛下大赦天下,那些已經掏了錢的金主們必然吃了虧,畢竟幾百上千兩銀子不是一筆小數目,即使能掏得起,大部分也都是傾家蕩產欠下一屁股的債了,這些人吃了虧自然不甘心,若是聯合起來鬧事,可也不是一件小事。”
“其三,我朝科舉形同虛設,官員大多由在任官員舉薦,這就使官場形成了一股錯綜複雜的關係網,任何州縣的官員和高居廟堂之上的這些京官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那陛下想想,地方官們先被斷了財路,緊接著因為百姓鬧事有可能官位不報,那這些京官也就脫不了幹係,那誰會願意用自己的前途換那些死不死都無所謂的百姓的命呢?”
李洵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畢竟年輕,一直養在深宮之內,讀聖賢之書,從未將問題想的這麼深入過,便道:“我如今想來的確是這麼一回事,我以往看這些秋決奏章的時候總有一些說不出的感覺,感覺總是少了些什麼,現在才算反應過來,那些處死的人犯全都是家境貧寒之人,不得已才做出盜竊打劫之事。可卻很少見到有富戶或者官員有謀財害命、為非作歹之事。正是這‘買命錢’救了他們的命。”李洵想想,笑了,說:“倒是我幼稚了。不過,如何解決可有辦法?”
“若要釜底抽薪,皇上還是得推行仁政。不過皇上如果要堅持大赦天下,唯有將此事最簡單化處理,大赦天下,出了亂子不追究任何官員責任,另外,死刑犯不赦。這樣,官員官位不怕不保,對金主也有了交代,至於皇上認為不該處死之人,反正勾決權在您手上,您認為該殺的就殺,認為不該殺的,慢慢再赦也不遲。”
李洵這才舒了心,開玩笑說:“看你表麵斯文,這些花花腸子倒不少。”
周曦“哈哈”一笑:“臣不過好遊山玩水,在民間時間多了,自然了解的也多些。”
李洵點點頭:“如此說來,朕也絕不能久困在這深宮之中,任由那些臣子耍的朕團團轉了。而且,看起來,科舉之要,遠遠超過朕的想象,為朝廷選拔有誌之士,才是社稷之福。”說了,想了片刻,說:“今年又是大考,由你主持,你務必想出法子來為我朝廣納賢士才是,官場這風氣該改改了,可是若沒有新鮮血液注入進來,朕隻怕孤身一人實在鬥不過這些老油條。”
“陛下永遠不可能孤身一人,我誓死都守護在您身邊。”周曦看著李洵,無比深情卻又堅定地說著。
事情果然如周曦所說,李洵改了大赦旨意,朝中大臣反對聲便輕了不少,再經過周曦從中運作一二,聖旨不出十日便傳達了下去。而這一聖旨也著實在民間激起不小的反應,老百姓本來生活艱難,外加上還得小心翼翼地說話辦事,早就苦不堪言,因此大赦旨令一下,竟是萬民歌頌,無不擁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