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帝又是一夜無眠。聽到小太監的來報後,心中便似有團無名火在熊熊燃燒著。聽見駱銘軒一身紅色喜服笑意盈盈的招呼眾位賓客,酒過三巡便急著遣散各位官員,似乎是為了急著享受新娘子的芳澤。寧帝感覺心中一陣陣煩悶,實在想不透究竟是駱銘軒的演技太過高超,還是自己一時大意被蒙蔽,那日晚宴分明看得出酒醉的駱銘軒說出的那番話真摯悲傷,賜婚之時也清晰地從駱銘軒眼中看到了無奈和痛苦,可為何今日成親卻又變得如此喜悅,似乎自己這個無心之舉反倒成全了駱銘軒多年以來的夙願。寧帝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愚蠢的傻瓜,被人耍了還渾然不知,想想自己作為一個帝王,凡事都是英明果斷,從不留下瑕疵,卻會被晚宴那日駱銘軒一番醉活生生困擾了心境,寧帝煩躁的在龍床上翻來覆去,說到底自己是真真切切被駱銘軒欺騙了,愛慕自己的話語自己也不是沒聽過,後宮裏那些渴求帝王寵幸的妃子一張張殷桃小口對著自己吐出的都是動人的愛語,都是清一色的服從和恭敬,可是這些愛語從駱銘軒嘴裏說出,自己就輕易迷了心智,恍了心神。索性不再想這些煩惱之事,寧帝翻身起來,拿起手邊未批閱完的奏折就著燭火看起來。遠處傳來一聲聲雄雞高唱,天色慢慢泛白,新的一天又來臨了。
日光從窗欞中照射進來,駱銘軒睜開惺忪的雙眼,撐了撐身子想起床,渾身卻酸疼的沒有一絲力氣。第一次和人睡同一張床,對象還是自己不愛的女子,駱銘軒苦笑,昨晚盡管也喝了不少酒,卻終是顧及新娘的感受沒敢喝個酩酊大醉,夜間毒性發作,真真叫人疼痛難忍,礙於身邊睡著的女子,駱銘軒隻得狠狠咬牙不發出一絲聲響,整整一夜冷汗浸濕了周身的衣袍,與這毒性對抗一夜未眠,身子早已是毫無氣力,此刻一陣陣疲倦向自己襲來,好在剛剛新婚,不必在此時起身趕到皇宮為太子授課。駱銘軒閉上眼還想繼續休息片刻,感覺身邊的人動了動,神智立刻恢複了清明:“醒了?”林紓韻坐起身,昨天一夜好夢,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放心的舒了口氣,有些感激又有些害羞的應了一聲:“嗯。”“我給你準備清水洗漱。”駱銘軒正要起身,一陣頭暈目眩,又倒回到床上。“你怎麼了?”看見駱銘軒一臉虛汗,臉色蒼白,林紓韻擔心的開口。“無妨,昨日喝多了酒,有些宿醉罷了。”駱銘軒笑笑,心平氣和的說著謊話。林紓韻聽了,也沒多疑心,點點頭便起身洗漱梳妝了。駱銘軒慶幸這位單純的新娘子沒看出破綻,閉上眼又徐徐睡去,直到晌午時分才起身。
新婚前三天新郎和新娘是一定要同房的,這三天對於駱銘軒比過去三年在皇陵還要難熬,每當夜幕降臨,不但不能喝酒麻痹,更不能因為毒性發作發出聲響而驚動身邊的人,若是被身邊人知道自己身中巨毒,一切就都沒意義了。駱銘軒時常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三年前被貶到皇陵那會自己就再也不是那個光環環繞受人尊敬的六皇子了,連墨竹有時都要笑話自己,都落得這般田地還要逞什麼強,可是他始終不甘心,不是不甘心從頂峰掉到懸崖,而是不甘心自己在他人眼裏成了無用之人,他不想讓寧帝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想再從寧帝的眼裏看到更多的鄙夷和不屑,對於皇位和名利,他從來沒有私心,若說私心,僅僅也隻有對寧帝那深沉卻不能言之的情感,卻終究讓寧帝不屑一顧,棄之如履,對寧帝的情感再怎麼深,駱銘軒也還是要保持自己作為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尊嚴和人格,寧帝既然從不曾珍惜,自己也不必再委曲求全期待寧帝回應自己。休息了半個月,今日該去皇宮為太子授課了。林紓韻站在他身後,在銅鏡前為他仔細整理著衣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這半個月,兩人都是相敬如賓,琴瑟和諧,換做旁人,家裏若是娶了這麼一位賢妻,早已被別人認為豔福不淺,可惜駱銘軒明白,這在旁人看來的福氣自己是無福消受,況且這位美妻心中早認定了一人,又何必互相為難呢?為了林紓韻和自己保持的秘密不被泄漏,也為了避免兩人同床的尷尬,自己每天都是在林紓韻的閨房坐上幾個時辰,待林紓韻熟睡後,自己再避開下人回到書房歇息,而每天早晨醒來林紓韻總會準時出現在書房外等候為自己穿衣洗漱,兩人默契扮演著一對恩愛的夫妻。目前這樣的生活駱銘軒已經很滿足了,抬頭看了看天,應該是母妃的在天之靈在暗暗保佑自己吧。“王爺,時辰不早了。”抬手拿起綠玉簪束起駱銘軒的長發,又固定好王冠,林紓韻好心提醒了一句。點點頭,拿起準備好裝著書卷的布包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