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破曉時候駱銘軒醒了,勉強撐起身子坐起來,氣血翻湧的感覺總算沒有了,桌上的一盞燭燈忽明忽滅的閃爍著,一陣風吹過,終於是熄滅了。外麵傳來一聲聲清晰的打更聲,駱銘軒披了件單衣,伸手拿過王袍穿上,慢慢下了床。房門被人推開來,看見駱銘軒一副正裝打扮,不由得大吃一驚:“你要出門?”駱銘軒回頭一望,見是樓淮勳,輕輕一笑:“我要進宮為太子授課了。”樓淮勳走過去一把奪過駱銘軒手裏的腰帶,顯得有些氣惱:“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什麼狗屁太子太傅,不當也罷!”駱銘軒搖搖頭苦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淮勳,你還小,慢慢就會懂的。”“你別拿我當小孩子,我年紀不大,可是非道理我清楚的很,不需要王爺你來教導!”樓淮勳被駱銘軒一番話激怒了,將手中的腰帶狠狠甩了出去。駱銘軒愣住了,眼前這個少年明明和八弟一般年紀,性格差異卻如此之大。他彎腰撿起自己的腰帶,束在腰身上,卻是沉默了下來,再不發一言。樓淮勳話說出口頓時就有些後悔,見駱銘軒沒開口,更加過意不去,小聲的開口:“對不起,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剛剛是我失言了。”駱銘軒仍舊是笑,拍拍樓淮勳的腦袋,終究還是小孩子心性啊,在心中暗暗感歎一句,不顧身後驚訝的樓淮勳,跨出了房間。
初春的清晨涼意襲人,馬車裏駱銘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低低咳嗽了幾聲。馬車外的墨竹耳尖聽見,掀開車簾喚了一聲:“主子?”馬車裏沒有傳出回應。墨竹歎口氣,主子有什麼病痛從不輕易說出口,無奈墨竹催促馬夫又加快速度,馬車一路駛向皇宮。一下馬車,駱銘軒便加快步伐急匆匆朝暖藝殿走去,墨竹抬頭看看天色,天早已大亮,溫和的陽光漸漸擴散開來,看來今日是耽誤了不少時辰。駱銘軒趕到暖藝殿前已是滿頭大汗,推開殿門正要進去,腳步卻硬生生的定住了。殿內,寧帝正在手把手教導太子寫字,父子倆臉上都帶著笑容,遠遠望去是一副父子和諧的景象,讓人不忍心打擾。駱銘軒就這麼直直站在大殿門口,離開也不是,進去也不是。小太子在寧帝麵前也不讓人省心,表麵上在認真學習,一雙眼珠子卻滴溜溜四處張望,很快就看見門口的駱銘軒,吃驚的大叫:“太傅?!”寧帝緩緩抬起頭,深深打量了駱銘軒一眼,“愣在那裏幹什麼?進來。”駱銘軒回過神,挪動腳步走進大殿,許是站的時間太久,雙腿有些發麻,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寧帝站起身走到他身邊,“這幾天你這個太傅倒是盡職的很,朕隻得親自上陣教授太子。”駱銘軒“撲通”一聲跪下:“臣弟該死,請皇上責罰。”寧帝伸手虛扶一把:“起來吧。病好些了嗎?”駱銘軒順勢站起身,點點頭:“勞皇上掛心了,臣弟已經好多了。”寧帝望著眼前的六弟,看上去比前幾天清瘦了許多,臉色和嘴唇泛著蒼白,想起張太醫的話,寧帝不由得蹙了蹙眉。“一會還是要張太醫來看看,喝幾副藥調養調養。”駱銘軒聽見這句話明顯身子震了震,不過瞬間就恢複了常態:“臣弟謝皇上。”“太傅還不打算授課嗎?”一旁的太子有些不耐煩了。“是。殿下今天想聽臣講什麼?”駱銘軒這才記起自己的職責,剛攤開書本,抬眼看向寧帝:“皇上...”“你開講吧,朕在一旁聽著。”寧帝坐在太子的左斜方,端起手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駱銘軒多少感覺不自在,隻得把視線轉向太子:“請問殿下想聽什麼?”“這幾日父皇都在教授我書本,今日我想聽些別的。太傅,我提問你回答就行了。”太子調皮的衝駱銘軒壞笑,駱銘軒見一旁的寧帝並無異議,點點頭:“殿下請發問。”“太傅,‘兄友弟恭’這個詞怎麼解釋?”太子的一句話令駱銘軒微微有些吃驚,寧帝卻似乎毫不在意,依然愜意的飲著茶水。“回殿下,這個詞出自《史記·五帝本紀》,是指哥哥對弟弟友愛,弟弟對哥哥恭敬。形容兄弟間互愛互敬。”駱銘軒穩了穩心神,一口氣說了出來。“再請問太傅,假如哥哥對弟弟友愛,弟弟要是對哥哥不恭敬怎麼辦?”太子似乎不願意放過這個問題,又加問了一句,寧帝此時也放下茶碗,神色嚴肅的看向駱銘軒。駱銘軒心知小太子是故意刁難,他淺淺笑了笑,“哥哥對弟弟好,弟弟自然愛哥哥。”駱銘軒說的沉穩認真,寧帝聽得不禁愣住了,反複琢磨剛剛那句話。哥哥對弟弟好,真的對他好過嗎,幼年時那種好是帶著目的接近他,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太子寶座,如今一切都擁有了,卻什麼都變了。太子覺得無趣,又提了幾個問題,跑出殿玩去了。偌大的宮殿隻剩下寧帝和軒王兩人。“朕也有一個問題。”在一旁沉默多時的寧帝開口了,駱銘軒有些不解望著寧帝,寧帝接著說了下去:“如果哥哥對弟弟不好,弟弟還會愛哥哥嗎?”駱銘軒思索了一會,輕輕說了一句:“也許會,也許不會。”說完走出了大殿。如果會,那就是一如既往的敬愛,如果不會,就隻會是恨了吧。寧帝腦海裏反複盤旋著駱銘軒那番話,竟莫名感到一股酸楚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