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
天邊的烏雲仍舊壓得很低,像是一塊吸滿了水卻怎麼都擠不幹淨的破舊棉絮。這是今年春天最大的一場雷雨,雷聲過後就隻剩下傾盆大雨頂頭澆下,浮在地麵上的積水被接連而來的雨點打出一片霧蒙蒙的水汽,盤桓在腳底,像一團淡淡的粘稠的霧氣。
肖雲鶴隻覺得冷,好像天地之間因為這一場驟雨刹那間又跌回了刺骨的冷冬。他抱著秦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雨的緣故,他隻覺得秦致的身體冷得嚇人,像是寒冬臘月裏掬在手心裏的一捧冷冰冰的雪。肖雲鶴看著天上落下來的雨水衝去他唇邊僅剩的那一點兒淡淡的血色,忽然之間覺得茫然起來。
仿佛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聽不見。
濕透了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濕漉漉的冷。
烏雲壓境,雨不停歇的下著,方才可以破開天地的道道驚雷的餘韻還沒有散去,整個廢棄工廠的地麵上,已經被水衝開一層淡淡的泥濘。
秦致的手無力地垂在一片肮髒的泥水裏,顯出一種讓人覺得可怕的白來。
肖雲鶴這才像是回過神來,掙紮著站起來,背起秦致,往回走。
玄玨跟在它的身後,一身黑亮的毛皮同樣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它的眼裏有層薄薄的水汽,隔了片刻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聲。
肖雲鶴背著秦致搖搖晃晃的往回走,秦致比他高一點兒,可就是這麼一點兒的差距就讓他走的很吃力。肩上的傷口在雨水的衝刷下已經把繃帶染成一種淡淡的粉紅色,肖雲鶴恍若不覺,隻是緊緊地抓著秦致的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也說不上是某種和絕望有關的情緒,肖雲鶴隻覺得大腦裏一片空白,又時而轟鳴起那種可以破開天地的震耳的雷聲。
他感覺到有人奔跑到自己身邊,和自己大聲說著些什麼。
渾渾噩噩。
直到某扇大門在自己麵前“砰”的一聲關上,刺眼的血紅色燈光亮起,他才像是忽然之間清醒過來。
一點一點的辨別出,又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舒淩許願俱是渾身濕透,許願走過來,在他的手裏塞進一條幹毛巾。
他說:“雲鶴,你冷靜點。”
他的聲音也很不穩,仔細看的話,他的手竟然也在微微的發抖。
殷浩走過來,默不作聲的給他遞上一杯暖暖的薑湯,又往肖雲鶴手裏強行塞了一杯,餘下的一杯遞給站在走廊另一側的舒淩。
許願看著他腰間繃帶滲出的那一點淡淡的血色,抹了一把順著鬢角滑下來的雨水,說:“你怎麼來了?”
殷浩不回答,一雙暗沉沉的眼裏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最後才說:“我不放心你們。”
許願點了點頭,又問道:“喬源呢?”
“還在局裏。”他說。
“他沒事兒吧?”
“沒有。”殷浩回答道,又看了一眼肖雲鶴,才說,“那邊……機動隊已經去處理了。B市那邊也來了電話,說沈組已經基本脫離危險了。”
許願舒了口氣,走廊的另一邊,舒淩的手機鈴聲響起。
舒淩拿出手機,按下接聽,道:“爸。”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舒淩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回答道:“三樓。”
電話掛斷,舒淩走過來,看著仍舊一語不發不說也不動的肖雲鶴,說:“雲鶴,不會有事兒的。”
“不會有事兒的。”他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安慰肖雲鶴,也像是對自己說。
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另一端傳來。
舒承泓走在最前,秦瑤和小伍跟在他的身後。秦瑤抬起頭呆呆的看了一眼手術室的紅燈,把臉埋在小伍的胸前,無聲地慟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