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無善惡(1 / 1)

悟空覺得很憋悶。那是一種莫明的欲望,想要轉側,想要突發出來。也許是睡了太久,靜極生動,石頭的內部燠熱難當,它的心裏生了根,發了芽,它要成長,要展示,它憋不住了……

也不知又過了多少年,終於有一天,老天開了眼,這塊石頭碰巧被一個雷電劈中,一隻毛茸茸的猴子從中翻滾而出!

悟空有了眼,有了耳,有了鼻,有了舌,有了身,開心得不得了,於是好玩的東西一樣一樣試用。哇哈,原本渾沌的世界一下子變得清明又刺激,但此時他的自我意識還沒完全成形,隻覺得天地一切皆是我,我即是一切。山間清涼的水是我,天上飄浮的雲是我,枝頭啁啾的小鳥是我,草葉上的露珠是我,連空中飛來飛去的蚊蠅、溪邊的汙泥爛葉也是我。沒有什麼好與不好,到處是無邊的欣然啊。

與此同時。

上至無色~界非想非非想處天,下至欲界十八層地獄,三千大千世界一齊輕震,他化自在天驟降血雨(注),魔王宮殿無故崩塌,靈山卻有無數血色優曇花怒放如潮。

通常,有大菩薩或佛出世時,大千世界才會震動,靈山才會有白色的優曇花綻放,魔王宮殿也會有強烈的感應;如果有大魔王出世,也會世界震動,天降血雨。然而,血色優曇花,自古迄今,從未出現過。

魔王波旬與如來佛祖均感困惑,不知帶來如此異象的,究竟是佛是魔?

“以我的修為,三界生靈應該沒有什麼可以逃過我的法眼,為什麼我找不到他,而且對此沒有絲毫的預感?”這是他們相同的疑問。

“速去天界、人界、魔界查訪,阿修羅那裏也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出世了?”這是他們下達的相同的指令。

隻是他們萬萬沒有料到,這個令三界震恐、佛魔不安的“神聖”,不是神仙,不是人,也不是妖魔,竟然是一隻肉眼凡胎的猴子。

……

玩了好一陣子,悟空有些累了,便坐在樹枝上休息。正巧一隻小猴子經過,看見他,覺得眼生,大聲問道:“你是誰啊?”悟空跳下樹來,歪著頭與小猴子麵對麵瞧著。小猴子又問了一遍:“你是誰啊!”這回聲音提高了八度,悟空嚇了一跳,本來笑嘻嘻伸出去想摸人家臉蛋的右手倏地縮回,嘴巴張了張,艱澀地發出了難聽的聲音:“奶……是水啊……”

小猴子摸摸腦袋:“原來是個大傻子。”悟空又學道:“原來是過大瞎子。”感覺自己這句學得比上句像多了,他高興地跳起來拍了拍巴掌。看著他冏冏有神的傻樣,小猴子掉頭就走。誰願意帶傻子玩兒呀。

悟空亦步亦趨。上樹也上樹,過河也過河,扔石頭也扔石頭。小猴子沒法,隻好和他玩。

“喂,咱們玩蕩秋千好不好?”說玩,他抓起一根青藤,“悠”地蕩過河麵,又晃回來,笑嘻嘻看著悟空。悟空一看好玩,也抓住一根藤蕩了起來,和小猴子一會兒近,一會兒遠,忽悠來忽悠去,十分有趣。

悟空的笑聲就像一捧一捧的泉水不斷綻放。

就在又一次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小猴子突然伸手推了悟空一下。悟空驚叫一聲,往下滑脫了一段,沒有掉下去。回頭看了下小猴子,悟空笑了,以為這也是玩的一部分。繼續蕩,小猴子忽然又推了他一下。悟空還是沒有掉下去,但肩膀被推得有些疼了。他撇了撇嘴,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不過隻三秒鍾又忘記了委屈,重新被這個遊戲吸引了注意力,還是和小猴子一起玩。終於,小猴子又來了一下。這回悟空真惱了,一把推回去。小猴子驚叫著橫飛出去,撞上崖壁,又經過莽莽樹叢的折磨,斷續折疊著一路跌下去了。從此悟空再也沒見過他。

悟空並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殺了一個同類,也不能理解所謂“死亡”究竟是什麼意思,所以並不覺得難過,隻覺得心裏痛快了一下,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了。

他更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出生意味著很多生命的終結快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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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佛教所說的“三界”指欲界、色~界、無色~界。欲界分為六道:天人(居於欲界六天:他化自在天、化樂天、兜率天、夜摩天、忉利天、四天王天)、阿修羅(居所不定)、人(居於四大部洲)為三善道;畜生道、鬼道、地獄道為三惡道。他化自在天為魔王波旬的居所,在欲界的最高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