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從前有座山,叫大巴山。

山裏有座廟,叫無居寺。

廟裏沒有老和尚。因為唯一的老和尚未定已經雲遊天下不知所蹤。

說起這未定和尚,傳說他非常有錢或一貧如洗的有,傳說他武功極高或被人一腳踢飛的有,傳說他相貌極好或極醜的有,傳說他平凡無奇從麵前走過了也認不出來的也有。不過天下人都知道未定對佛學的修為極高,也認定他的名字未定的意思,就是世道未定,塵緣未定,佛心未定,總之是很深奧很意境很不可高攀。

而世上隻有寥寥可數的幾個人知道,這“未定”其實隻是“取名真麻煩老和尚我還沒定好”的意思。

這幾個人中的一人,如今就坐在山下宜城的一個小茶館裏,斜了個角度抬頭看著窗外。

那是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年青人。

一個不笑的時候,就會在俊美裏帶一分冷清的年青人。

他的發很黑,衣很淨,眸很淡,笑很淺。

他在看著窗外。窗外是另一家酒樓,二樓樓台上或坐或站著幾個衣著華麗的人,唯一斜倚在當中軟榻上的碧衣男子生得甚是俊俏,竟是略帶了些豔色,卻是麵帶愁容,看向天邊。

於是青年的眼光也隨著那華服男子的目光,轉向西北。

他高挺的鼻梁便在這角度微變中愈加形狀優美。

從始至終,青年的眼神都沒有變過。無論是看向杯子,看向窗外,看向美人,還是看向天邊。

略帶滄桑,卻全無落魄。

那雙漂亮淡然的眸子總是在靜雅中帶著些璀璨,璀璨中透出些隱忍,隱忍中飄出些颯爽,颯爽中流出些寂寞。

他叫趙丹容。

如果有人見到了此時的趙丹容,必定忍不住在心裏讚句年輕才俊;而如果此時趙丹容的好友蘇不棄也在場,蘇不棄定會在心裏歎一句,阿丹啊又有一個無辜凡人被你的表象所欺騙了。

不論是大俠大師大人下官貧道在下小的,幾乎所有人在見到趙丹容第一眼時都會覺得他是世家後代滿腹詩書人中龍鳳必有前途需要趁早巴結,而不用多久就會發現,趙丹容這個人愛笑愛鬧愛色愛玩還玩起來全憑心意誰都猜不出他會擺什麼譜,於是大呼上當。

但趙丹容的朋友,是江湖聞名的多。

若說趙丹容這個人有什麼優點,那擺在第一位的就是他對朋友的好。

隻要是他認定的朋友,甚至見都沒見過,但他覺得值得當朋友的人,都會盡心關照,傾力幫助。所以他的朋友們在大呼上當之後反而更覺得趙丹容此人真性情,全力回報。

但今天的趙丹容,有些不一樣。

今日立秋,天氣卻還像夏天,悶躁的風中卻帶著些無奈的哭喊的味道。

宜城已算是大城,被漢水分割為東西兩半,兩麵環山,中部平坦,地勢向南敞開。河穀與平原本適宜居住與耕作,人丁繁盛,生活富足。而如今,滿目蕭條,行人寥寥,隻剩了這風吹過空巷吹過閑庭在街口上轉兩個圈,再拂過這遺香樓的簾子,趙丹容的指尖。

因為,打仗了。

西北一百裏外的襄陽與樊城,就是此次西燕南下攻楚的主戰場。

但此時的趙丹容,分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頭。

桌上的菜色很雜很多,幾乎遮住了桌沿,卻沒有動過幾筷。遺香樓的掌櫃小二和僅剩的三兩客人倒也不奇怪他的鋪張,亂世中就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最後享受一下也未為不可。他們隻是有些奇怪這個年青又好看的客人怎麼會在自己的對麵又添了一副碗筷,等人不成?

酒簾輕動,趙丹容黑色的長發與銀藍色的發帶糾結著落在頸邊,他依舊淺笑著,目光已不知落在何處。

他是愛笑的。笑起來總有些痞痞的勾勾的讓人牙癢癢,但是很漂亮。

此刻的趙丹容,卻微微皺著眉頭。

很寧靜,很溫柔,像是一場無名的思念。

若是他的朋友們見了,一定會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真叫趙丹容。

趙丹容的神色,突然頓了一頓。

他的額發此時才往邊上輕揚了一揚。

人們總是傳說,人間動蕩,總有天相預示。

比如天狗食日,比如流星大現,比如黑雲蔽空。

——那黑風算不算?

趙丹容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他隻回頭一看。

那陣自他身邊的窗戶闖進來的黑風,已經站住了。

風當然不會站住。那是個人,穿著黛灰色布衣的人。

布衣人察覺到視線,也是回頭一看。

在他第一眼看見趙丹容的時候,就在心裏微微詫異了那麼一下。

那時的趙丹容是微笑著的,於是布衣人腦海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真是個好氣質好樣貌的年青人。

這個布衣人的長相雖不及趙丹容,但無疑也是甚好的,隻不過在趙丹容看來,隻要和他心目中那個故人不像的,就不是美人。所以他對布衣人的長相完全沒興趣,倒是對布衣人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立刻坐到了他對麵的舉動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