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熊跑啊跑,跑啊跑,冷空氣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填滿了它的整個肺,它張著嘴。感到呼吸也變得困難,卻仍不肯停下來,直到一小塊碎石將它狠狠的絆倒在地。
雨勢越來越大,夏小熊瑟縮在地上,渾身的毛濕漉漉地貼著。過了半天,它抬起小爪子抹了一把臉,已經分不清那裏是雨水還是淚水,隻覺得眼睛好疼。就在這時,一陣“嘎嘎嘎嘎嘎”的尖叫聲傳入它的耳朵,夏小熊迷茫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跑到了公鴨所在的小院附近,而這陣撕心裂肺的尖叫,正是公鴨!夏小熊一驚,下意識朝著聲音所發出的方向跑了過去。
後院堆積的小花盆很滑,夏小熊用前爪搭住花盆的邊緣,後爪用力蹬,一次、兩次,三次,終於爬上了花盆。透過長勢旺盛的牽牛花,它看到院子裏這樣一幅情景:一個披著雨衣的男人一手扼著公鴨的脖子,另一手用力一掰。公鴨最後拍打了一下翅膀,兩腳升的筆直。其他鴨子作鳥獸散,一邊嘎嘎大叫一邊乖乖往鴨籠跑去。
起義失敗,領頭鴨功成,可以身退。
男人將公鴨丟給身後屋簷下站著的女人,“喏,燒湯吧,俺兄弟今天過來吃飯。”
在人類的世界裏,公鴨不過是一隻精壯的成年鴨。而在夏小熊眼裏,它剛才還那樣鮮活地對自己高談闊論它的夢想。當時它拍著翅膀,陽光下的它看上去那樣驕傲而高貴,活像一個真正的君王。可是現在,它隻是躺在後院冰涼的泥地上,大雨和著泥水衝刷著它原來雪白柔順的毛。
夏小熊往後退了一步,腳下一滑,從花盆上摔了下去。跌坐在地上的它好像還未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兩隻眼睛一眨一眨地努力適應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男人回到屋中,脫下雨衣,拍了拍衣袖。這時,他聽到院子外傳來一聲從未聽過的哭聲,像無助的小孩在哭泣,又像是某種受傷的小獸,傷心而絕望。
“是不是哪家小孩摔倒了哦?”女人附和著,跟著男人進了屋。
*****
慈善公益攝影展的第一天在傍晚的大雨聲中落下帷幕。
“此次拍賣會除了中間發生的一點小插曲,總體還是非常順利的。”主持人晄悅英帶著禮貌的微笑做總結陳詞,心裏不免有些無奈。原本現在應該站在台上的人丟下一句‘拜托給你了’就跑的不見人影。那張被碎玻璃劃成兩半的照片無論怎樣小心翼翼地用玻璃膠粘好,刺目的劃痕還是如魚肚白一樣向外翻著。晄悅英知道那張照片對於他的意義。
一個寄人籬下,被親生父親動輒打罵,繼母時不時冷嘲熱諷的孩子,那條流浪狗也許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記憶中,家門前的那座小山坡早就被隆隆的推土機淹沒在了城市的金剛水泥土大樓中,唯有這張照片是他所保留的最珍貴的東西。如今,照片上瘦骨嶙峋的老狗被尖銳的玻璃一劃為二。晄悅英想起還是幼小的他仰起頭,隱忍而悲傷:“它是我的朋友……它來找我玩、所以才會碰到、打狗隊……”小小的晄尚盡量把話說的連貫,身體因承受著巨大的悲傷克製不住的顫抖著,眼淚順著臉頰不斷往下淌,一滴,一滴,一滴,“姐姐,它會原諒我嗎?”
*****
雨夜中的路燈灑下淡淡的微光,晄尚沒有傘,坐公交,下車步行,再坐公交,下車,到家,整個過程他一言不發地走著,路邊的一切都好像跟他無關。他走進公寓,正巧碰上隔壁住家的老人下樓來丟垃圾。老人笑吟吟地弓著背,“小夥子,傷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