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蕭鬼道。
城主緩緩地抬起手，朝她招了招：“過來，站過來一些，我好看看你。”
蕭鬼臉上閃過幾分錯愕，不過還是聽話地朝前挪了幾步，在距離床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再過來一些。”城主繼續道。
蕭鬼猶豫，最後又往前跨了一步。
這一次，城主再也沒說什麼了。
他睜大眼睛，仔細地打量著她，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不錯，不錯……”城主開口，“是了，是了……你要回去了，記得路上小心些，夜裏多個心眼兒，記得多穿件衣裳，不要感冒了。還有，要多帶一些侍衛，路上土匪多。記得讓趙管事多給你備一點兒禮品，再換身新的衣服。等回了鏡城，就不會再被人說閑話了……”
城主絮絮叨叨地念著，似乎將她當成了已故的吟夫人。
“城主？城主？”
“記得多穿衣服，不要冷了……”
他的話裏，反複就是這麼幾句，到最後，變成了小聲呢喃。又過了一會兒，雙眼閉上，響起了微微的鼾聲。
“城主？”
她又喚了一聲，對方顯然是睡著了。
蕭鬼眼神複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替他理了理被子，然後轉身離開。
在院子門口，見到了沉舟。
她開口對沉舟說：“因為先入為主，因為有錯在先，我們很容易被假象迷惑。”
沉舟的視線從院子裏收回來，一臉淡然：“一樣，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錯誤，都有被原諒的機會。”
蕭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率先離開了上氣院。
沉舟最後再看了一眼幽深的院子。
明明還沒有到深夜，上氣院裏就漆黑一片，隻有門口那兩盞燈籠，迎風搖晃。在這個夜風微涼的夜裏，顯得格外的淒清。
回到幽翠園，榮姨已經從雙雙那裏，知道蕭鬼第二天就要離開的消息，早已哭紅了眼睛。
“榮姨，您這又是何苦呢？”蕭鬼道。
原本，她最該說出來安慰人的話，應該是“我這一走，又不是不回來”，可惜，她和沉舟心裏都明白，這一別，恐怕便是永別。
“半個月後，少爺就坐上城主了。”榮姨憂傷道，“您為什麼就不能等等？等少爺忙完翼都城的事情，再陪您回雪戎國啊。”
“事情緊急，我不得不立即出發。”蕭鬼用之前對吟瑤湄說的話來搪塞榮姨，“榮姨，我也覺得非常抱歉。恐怕，我這一走，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翼都城了。沉，沉舟，就拜托您照顧了。”
“少夫人，您說得這是什麼話啊。您又不是不回來？”榮姨道，“再說了，照顧少爺，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蕭鬼隻能微笑。
對於離別，她經曆得不多。
上一次離別，是六邙山遭逢大劫，她被迫離開六邙山。可那一次的離別，來得突然，再加上身份暴露，她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憂傷。
可這一次，離別卻是實實在在的，留給她足夠的時間。尤其是，跟他們相處久了，都有感情。
雙雙見她神色鬱鬱，便用手肘，撞了撞她。蕭鬼回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這一餐，算是蕭鬼在翼都城的最後一餐，所以，榮姨吩咐春夏秋冬，特意做了豐富的晚餐，占了滿滿一桌。
看著這滿滿一桌，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辛苦了。”蕭鬼對榮姨他們道。
“大家一起坐下吧。”沉舟道。
“這怎麼可以？”榮姨擺手。
春夏秋冬四個丫鬟，也連連說，這不合規矩。
“怎麼不合規矩啊？”雙雙笑道，“這算是給我們踐行，大家一起，和和樂樂，阿鬼也走得放心。”
“這……”榮姨還在猶豫，幾個小丫鬟卻有些心動。
蕭鬼開口：“坐下吧，你家少爺都發話了。”
“那好吧。”推遲不過，榮姨隻能坐下。
幾個小丫鬟見了，也很快落座。
吟家兄妹也來了，屋子裏很快就熱鬧起來。
言笑晏晏，似乎沒有一點即將分別的離愁，大家看起來都很高興。
“表嫂。”吟瑤湄站起來，端著酒杯，“我敬你一杯。等你回來，一定要來鏡城玩啊。”
蕭鬼也站起來，舉著杯子：“我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回敬了。如果有機會，我定然會去鏡城。”
“哈哈哈……我也來敬表嫂，祝表嫂一路順風。”吟木站起來道。
蕭鬼回敬。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觥籌交錯，光影彌漫。
即將來臨的離愁，似乎也跟著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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