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開口：“大家難得在一起，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就不要拘束了。”
“父親說的是。”周璞接話，手裏拿著酒杯站起來，對著城主道，“那璞兒就先幹為敬，祝父親早日康複。同時，也提前祝父親生日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城主笑嗬嗬，正要舉起手中的酒杯，卻被鄭夫人抬手製止：“老爺，你大病初愈，喝酒傷身，還是以茶代酒吧。”
“是璞兒魯莽，忘了父親身體不適。”周璞慚愧道。
城主擺手：“不礙事，不礙事。今天難得高興，一家人團聚，你大哥、大嫂回來，為父破例一次，又有何妨？”
鄭夫人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堅持道：“老爺，身體為重。”說著，在他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雖在笑，嘴巴卻抿得很緊，眼睛裏不容反抗的意思，尤其出眾。
蕭鬼在旁邊看著，不知道城主會如何選擇？
“父親，母親說得不錯。”周璞勸道，“您就以茶代酒吧。”
城主嘴唇抿成一條線，似乎有些慍怒，可是鄭夫人的手堅持，不容他反抗。
“哈哈哈……”城主大笑兩聲，寵溺地看著周璞，誇讚道，“璞兒真有孝心。既然如此，那為父也隻好以茶代酒了。”
“老爺，這一家子，可還全靠著你，你可要多多保重身體啊。”鄭夫人掩嘴輕笑，然後坐了回去。
周璞敬酒結束，坐回座位，微微低頭，視線落到酒杯上，似乎有些不大好。
蕭鬼算是看出來了，剛剛這母子唱得這出戲，明麵上是關心城主的身體，實際上也是在跟他暗中較勁。當然，結果顯而易見，城主對他們妥協。鄭夫人想要借此來敲打她和沉舟，想讓他們明白，即便城主這些日子比較親近他們，那也隻是暫時的，真正能左右城主決定的，是他們母子。
看懂了是一回事，害怕了又是另一回事。
城主喝完那杯茶，慢慢地吃著前麵的菜，視線偶爾會往沉舟這邊掃來。蕭鬼見了，大約也知道他的意思。她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沉舟，而不會多嘴提醒。他一向是個有主見的人，自然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一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又非常有自製能力的人，並不需要別人提醒，自然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麵。
那日在書房失控的場麵，怕也是沉舟這一生中，少之又少的時候。
這幾天，蕭鬼倒是慢慢想清楚，不用太過糾結這些事情。畢竟，當時沉舟沉靜於吟夫人的傷痛中，難免有些神誌不清，情緒不能自控，說不定那句話，他隻是不小心把她當成了吟夫人而已。
畢竟……畢竟他們有著一張那麼相似的臉。
就像狐九一樣，總是會把人認錯。
巧合的是，那不經意的一眼，正好撞上沉舟看過來的眼神。她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看她，因此眼睛裏的淡淡失落和自嘲來不及收回去，被對方一覽無餘。沉舟微微皺眉，眼睛裏閃過一絲探究，不過，蕭鬼很快地挪開視線，沉舟隻能遺憾地收回。
他沒看懂她的失落和自嘲，但卻看懂了他那個假仁假義的、名義上的父親的暗示。
周璞作為弟弟，已經向他祝詞，那作為城主家的嫡長子，他也該有所表示。沉舟有些看不懂，這人當初明明利用了他的母親，明明故意縱容鄭夫人害死他的母親，現在又為何放任他和周璞之間的爭鬥？難道，他就不怕有一天他掌權之後，會讓他生不如死嗎？
想到這裏，沉舟的唇角微微上揚。
他站起來，手裏拿著酒杯。
這一個動作，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或好奇，或探究，或怨恨。城主正了正身體，微微向前，抬頭朝他看去，眼睛裏似乎有著什麼期待。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向他敬酒的時候，沉舟卻做了一個出乎人意料的舉動。他高高地舉起酒杯，手腕一翻，酒水傾倒，從半空中流了下來，沁入腳下的地麵。
城主臉上一變，雙手緊緊地抓住椅子，眼睛裏藏著即將爆發的怒火。而鄭夫人則是一驚，隨即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倚著，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周璞倒是處變不驚，麵不改色。倒是鄭漓漓，修煉太淺，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沉舟慢慢地放下空酒杯，死死地盯著城主，眼神冷得像是一片荒原，他的字清晰而冷酷，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割在城主的心髒上：“這一杯，我敬給我逝去的母親，願她靈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