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似乎知道她傷口的來曆,便要急著去告訴那個異地人。
那個異地人雖然對她不好,幸運的是沒有苛責自己的孩子,對他一向很好。
她抱著孩子,讓他千萬不要去,讓他學會忍耐,隻有忍耐,才能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能複仇!
這時,新來的女人突然闖進來,她趕緊將孩子塞進衣櫃裏,怕被女人發現。顯然,女人是得到消息,知道孩子失蹤,所以尋來。女人逼問她,孩子在哪兒?她咬著牙,說自己沒見到過。於是,新來的女人像是瘋魔了一樣,開始不斷地抽打她。她趴在地上,背上的皮膚就像是皸裂的大地般,鮮紅的血液順著那一道道溝壑般的傷口,從裏麵流了出來,將那一襲樸素的裙衫染成了紅色,同時在她身體下麵,彙成了一道淺淺的湖泊。
孩子藏在衣櫃後麵,衣櫃開了一條縫,他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在女人的折磨之下,一點一點,失去了生命的氣息。他想要出來,想要救下母親,想要狠狠地推開女人,想要報仇,可惜他不能,他知道自己不能——因為母親正看著他,看著他搖頭,看著他微笑,讓他忍耐,讓他堅強。
因為,那時候的他,隻有六歲,手無縛雞之力,根本鬥不過那個狠毒的女人。他哭了,淚流滿麵,無聲無息,心像是被刀絞成一片一片,慢慢地,在滴血,鈍痛著,麻木著,絕望著。他多麼希望,自己這個時候能夠強大起來,能夠擁有足夠的力量,保護柔弱的母親。可惜,不能……他必須活下來。
為了母親,也為了報仇。
六歲的他,藏在衣櫃後麵,牙齒咬著手掌,不知何時,味蕾感覺到一股鐵鏽的味道,手上血流,他卻完全沒了知覺。
直到,母親斷區最後一口氣,女人才意識到,她殺人了!
她親手殺了這個人!
盡管,她不受待見,盡管異地人對她不管不問,但她至少名義上是他的妻子,是府裏的嫡夫人!自己就這麼殺了她,處理不好,一定會惹來麻煩!
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在她看來,異地人是那麼地愛她,一定不好為了那個失寵的女人,而負了自己對他的愛情。
於是,新來的女人撒了個謊,撒了個明眼人一看,就能看穿的謊言。她謊稱,是嫡夫人瘋了,自己折磨了自己,自己一早來向她請安,即使發現,可惜卻阻止不了,嫡夫人死了。
盡管,她這個謊言破洞百出,可是沒有人站出來指責,所有人都知道,嫡夫人的死,跟那個新來的女人有關係,可是沒有人指認她,甚至連異地人見了,也沉默了,隻是吩咐下人將嫡夫人草草地掩埋。
嫡夫人死去不到三天,異地人就讓新來的女人做了府裏的嫡夫人。漸漸地,大家忘了前嫡夫人,忘了這座府邸,曾經有過那個溫柔善良的人。
唯有,唯有那人的孩子記得她。
孩子發誓,總有一天,他會奪回一切,讓所以傷害過他母親的人,統統不得好死!
當沉舟故事講完的時候,蕭鬼沉默了!沉默,久久地沉默!
他的故事太沉重了,沉重到,她差點無法呼吸。
在她的世界裏,或許有過背叛,有過傷害,有過陰謀,但絕對沒有過親人的傷害,愛人的背離……在她看來,前任嫡夫人,實在太過悲慘。
可悲,可氣,同樣可恨。
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情,毀了自己的一身,同時害了她的孩子。
難怪,會有這樣一個沉舟!
吟夫人最後的心願,希望中的複仇,會給年僅六歲的孩子,帶來一種怎麼樣的心裏折磨,一道怎麼樣的陰影?實際上,她根本就不知道!因為,她那時想的,就是讓自己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活著才有希望。
蕭鬼知道,這個世界上,人心複雜,可她從來不知道,會複雜到這種地步!
第一次見到城主,覺得他隻是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當他看著她流露出傷痛和懷念的時候,她以為他是在悼念自己的亡妻。可是,事實又是怎麼樣的呢?這麼多年下來,他到底有沒有後悔過?或者,以當年異地人的心智和智謀,今日在臥室的那一幕幕,又是不是另一個陷阱,另一種挑釁。
真是……可笑……
一直以來,她覺得,人犯了錯誤之後,有得到原諒的機會。就連蕭禮背叛師門,多次陷害她,她都可以原諒他。但今日,她幡然醒悟,原來這時間,也有不能被原諒的人,或許,那根本就稱不上人,隻是披著人皮的惡魔!甚至,那顆鮮熱的心,比墨汁還要黑上幾分。
她慢慢地走過去,伸出手,搭在沉舟的肩膀上,感覺指尖傳來一陣顫抖,她的心也疼著抽搐,有些鈍痛,有些苦澀。她伸開雙手,輕輕地將沉舟的頭環住,抱進懷裏,像是一位溫和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