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奭似是沒聽見,低低的眉眼中有無法掩飾的淡淡清愁,一如迷蒙的輕霧揮散不開。王政君透過麵前的菱花鏡也清楚地看在眼裏,便不再追問,隻小心翼翼地說:“皇上可是有煩心事?”
“上郡原來歸降漢朝的一萬多胡人發生了叛亂。”劉奭眉梢輕皺,說得極其平淡。王政君不敢妄議國事,隻低眉微微一笑,勸解道:“皇上勿要憂心,一萬胡人怎敵我大漢千萬軍馬?何況皇上聰明睿智,必是會早早地想出對策來。”
劉奭抬起清亮的眼眸,對著鏡中的王政君淺淺一笑,“皇後何時變得和那些大臣一樣了,竟也開始說些討朕歡喜的客套話。”
“皇上取笑臣妾了,臣妾說的可都是實話。”王政君低頭謙恭地笑著,心中卻有些微酸。劉奭聽後,嘴角隻輕輕咧開一絲明朗的微笑,便繼續為王政君梳弄著那披於一肩的烏黑長發。
蒙蒙燭光下,王政君青絲如瀉,隨帶著劉奭的身軀也露出些迷蒙的虛影。半響,劉奭擱下木梳,悠悠走到案幾邊,隨口道:“其實胡人叛亂本不難解決,朕也確實是想出了可行之策。隻是派何人去鎮壓叛亂,倒是頗令朕為難。”
劉奭說罷,輕歎了一口氣,舒袖盤腿就坐於席上。王政君見此,靜靜替他斟上茶,低頭溫聲道:“我大漢人才濟濟,皇上又何愁沒有人前去?依臣妾之見,光一個馮奉世便可帶兵鎮壓。想先帝在位時,馮奉世使莎車國複歸安定,他的名聲早已不脛而走,威震西域。如若這次派他前往,必是事半功倍,令胡人聞風喪膽。如此,將強兵少,而勝券在握,既彰顯了皇上的仁德,又突出了大漢的國力,豈不是一舉兩得?”她說得端雅平穩,不假思索,抬頭正要將斟好的茶遞上,卻發現劉奭正深沉地盯著她看,那目光深邃難懂,令她心內一緊。自己終究是太突兀了些,隻一味地想著要替劉奭解憂,卻忘了妃嬪不可幹政的大忌。她沉眉,謙恭地低頭道:“臣妾多言了,請皇上恕罪!”
“無事,皇後說的也是實話罷了。”劉奭收回深沉的眼神,急急一口飲盡杯中的茶。他話語平淡,說得極其隨意,可又冷靜得讓人有些惶恐。王政君不解其意,在一旁靜然不語。劉奭亦是不說話,隻低頭玩弄著手中的空茶杯,王政君想了又想,還是為他斟上了新茶。
劉奭見此,隻溫柔地凝視著她,又淡淡瞟了一眼案幾上的熱茶,甩袖站起,“睡吧,天色不早了,朕也累了。”王政君低頭答“諾”,起身靜靜地為劉奭卸下外衣,替他更衣就寢。
落地的金色芙蓉軟紗遮於床榻前,兩人背對而臥的身軀越顯安靜。幾許淡淡的月光透進紗幔,王政君側目看了看劉奭,他麵容雋秀,雙眼緊閉,呼吸亦是沉穩。她眼底不禁滑下一絲落寞,他與自己是越來越遠了吧?轉身不再多想,也閉眼沉沉睡去。
兩日後的辰時,靈涓風塵仆仆的趕回,王政君有些不解,問她為何,她略顯無奈地說:“皇上讓馮將軍去鎮壓胡人叛亂了。”
王政君一愣,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最後竟然真是馮奉世前往鎮壓叛亂。她低頭,仍執筆練字,淡淡地說:“那不是正好嗎?現在皇上正是需要馮將軍的時候。”
“哪裏好了?”靈涓眉頭一緊,“若真隻是出兵鎮亂這麼簡單,奴婢又何苦這般擔憂?皇後娘娘您知不知道,如果馮將軍這一次成功鎮壓了叛軍,那麼皇上就要娶他的女兒!”
聽到這裏王政君猛地停下筆,心有些塞,卻好笑著說:“你這又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本宮怎麼不知曉?”見靈涓不語,還一副當真的樣子,她又繼而淡聲道:“或許是無事生非者信口胡謅的,豈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