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 花朝(1 / 2)

元大都,中統三年,花朝之夕。

皇城西北角的清遠坊,一戶人家大門緊閉,門楣上掛著防雨的牛角燈籠,照見一方小小的匾額,上書一個隸體紅字:朱。

朱家門內,寬敞的客廳裏,正麵供奉著一副慈眉善目的千手觀音。下麵的供桌上,除了鮮花鮮果外,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左右兩邊各點了一支龍鳳呈祥的大紅喜燭。

客廳靠牆放著一排椅子,椅子上坐著幾個女孩,一個個正眼巴巴地看著裏屋。

過了一會兒後,一個七、八歲,梳著一對螺髻的小女孩終於忍不住了,趴在身旁的女孩膝上問:“四姐,他們怎麼還不出來呀?”

約摸十四、五歲的四姐愛憐地摩挲著妹妹粉嫩的小臉:“八妹乖,別急,爹娘很快就出來了。”

“是啊八妹,爸娘早就說了,今日要來真格的。要化妝,要穿上全副行頭,那肯定得費不少功夫了。”說話的是五姐。

“你們說,爹娘今日會演什麼呢?”這位是五姐的雙胞胎妹妹,晚生了那麼一點點,隻好委屈做了六姐。

“不知道耶,今天是他們大喜的日子。你們看,連喜燭都點起來了,隻怕要拜堂。所以我猜,今日要唱《趙匡義智娶符金錠》。”

五姐聽到這裏噗哧一笑:“七妹你腦子清楚不?今天是他們大喜日子的紀念日,不是今天才大喜的。爹娘孩子都生了一窩了,還拜什麼堂呀。”

七妹搶白道:“你才腦子不清楚,又不是豬,一窩一窩的!”說完了還覺得不解氣,又用手指著六姐道:“她才跟你一窩呢,你們倆一胎的。”

一句話,把兩個姐姐都得罪了,笑罵著撲過來,說要撕了她的嘴。

七妹慌了,躲到四姐後麵嚷:“四姐救我,那兩個一窩的欺負我!”

“你還說,看我的白骨爪抓不死你!”六姐做張牙舞爪的白骨精狀。

幾個人圍著四姐,追的追,躲的躲,四姐的手捉了這個,跑了那個,最後氣喘籲籲地告饒:“你們別打了。爹娘沒來,我先給你們唱一段吧,就唱七妹剛剛說的,《趙匡義智娶符金錠》,好不好?”

“好耶!我最喜歡聽四姐唱了,比爹娘唱得好多了。”七妹興奮地拍手。

五姐忙“噓”了一聲說:“老七你小聲點,被娘聽到可就慘了。她平生最恨別人說她唱得不好了。誰要說她唱得好,誰就是她的恩人;誰要說她唱得不好,誰就是她的仇人,請問你是要當娘的恩人呢還是仇人呢?”

七妹送了她一個大白眼:“一窩的就是一窩的,笨豬!她是我的娘,說她唱得好不可能是恩人,說她唱得不好也不能是仇人,那是對外人的好不好?”

六姐的“白骨爪”已經伸到了她身上:“我又沒說你,幹嘛惹上我?”

小八妹見姐姐們打成一團,小臉皺得跟包子似的:“你們不要打了,我要聽四姐唱戲啦,四姐快唱快唱。”

大家這才住了手。四姐走到客廳中央,手絹一甩,正要開唱,後堂已經傳來了腳步聲。

“爹娘來了!”四姐趕緊回座,大家也各就各位。

隻見一個扮相十分俊美的男人,穿著很正式的戲服走出來念道:“小生是工部尚書舍人裴少俊。自三歲能言,五歲識字,七歲草字如雲,十歲吟詩應口,才貌兩全,京師人每呼俺為‘少俊’。如今年當弱冠,未曾娶妻,惟親詩書,不通女色……”

“原來爹娘今天要唱《牆頭馬上》”,六姐在五姐耳邊輕聲嘀咕。

“別吵,娘就快出場了。攪了她的興致,小心你的耳朵。”五姐一把推開六姐,順勢擰了擰她的耳朵。

“爹都不通女色了,請問你哪有娘?”六姐搓著耳朵問。

“爹果然不通女色,請問你哪有爹?”五姐伶牙俐齒地反詰。

四姐正色道:“你們兩個嘴裏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姑娘家,要知道一點忌諱,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

“我們隻是在評論唱詞而已。”雙胞胎姐妹委屈地“申訴”。

爹念完了大段的台詞,該唱的也唱了,可後麵還是沒人閃出來,隻得暫時回歸現實身份,朝後麵喊:“娘子,該你上場啦。”

“來……了……”,長長的拖音,水袖甩得滿場飛,頭上環佩叮當,再配上一張好看的鵝蛋臉,倒也賞心悅目。

隻是,姐妹們等了半天,隻看到娘親耍,沒聽到娘親唱。

話說,就算是皮影戲也要唱的吧?

爹隻得再次忘掉自己是風liu倜儻的“裴少俊”,回歸現實身份,提醒隻顧著甩袖子,兼擠眉弄眼的親親老婆:“娘子,該你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