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二丫抬頭了。
她看著柳寒,笑了。
二丫自小體弱,從十萬大山過來,經曆死亡的廝殺之後,卻迎來的是群族滅亡之痛,親人永別,這種痛,難以用言語描述。
使得她這樣一個心誌堅定的人都會哀傷到沉淪,數年數月不吃不喝,如一活死人一般,直到二師兄和師父把她找到搬回藥園。
藥園,二丫成了裏麵的小師妹。
瘋瘋癲癲的師父,優雅不愛說話的大師兄,能吃愛說話的大師兄,平日生活也平平淡淡,可是不知不覺,似乎這裏成了自己的另一個家,是的,這是家的感覺,平淡溫馨,那種感情無法說明,卻會懂得。
成長需要代價,二丫懂得那種溫情,可是她還是冷漠以對,因為她的心裏一直記著過去。
可是這一刻,她的心沒有那麼痛,因為有另外一份痛楚蓋過了。
她笑了。
沒有雲師姐的陽光,她從來不是一個陽光的人,她是一個堅強的人,在一個蒙昧的部落裏長大,從小就要和自然爭鬥,她的命多延續一分,都是一種奢侈,這種人陽光不起來。
可是這一刻,她的笑容,卻綻放著絢麗的光彩。
她的眼,滿滿的火焰,她的臉,也在燃燒,可是所有人都看到,她在笑。
這一笑,很美,很美,因為這一笑,充滿著毀滅,充滿著沉淪,這一笑,足以蓋過陽,蓋過那溫暖,溫暖的陽也照不進一些黑暗潮濕的角,可是這一笑,卻能觸動心底最深處的地方。
這一笑,足以蓋過彼岸花之惑,彼岸花隻是通往死亡之地的花朵,而這一笑,包含了死亡之氣,無須惑,她就是惑,就是死亡。
這一笑,讓所有人震驚。
然而最震驚的還是離二丫最近的柳寒。
他的手握著美麗的劍柄,而這柄劍的一半,刺在對麵這個女人的身體裏,可是這個女人卻在對自己微笑,這種笑容……很……很不美。
是的,不美,在柳寒眼中,一點都不美,可是他卻驚慌了,恐懼了,因為他看到,一片火光,一個蓬頭垢麵的婦人,擋在一個孩子跟前,喊道:“寒兒,你快跑,快跑……”
那個小孩跌跌撞撞的跑,可是在聽到一身巨響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的回頭,他看到不遠處,有巨大的紅光,那個婦人自曝了,整個火光當中,他還能看見那婦人的微笑,很扭曲。
“娘!娘!娘!”小孩猶豫的瞬間,卻覺得自己被一股氣流拖著往前跑,一直往前跑,所有一切都在倒退,他在奔跑,他的腦海裏全是那一個笑容,充滿死氣,和解脫。
這是他自己,他被師父收留,收留的時候已然完全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他的師傅是秋韻宗的法宗負責人,看他身體條件好,十分大力的栽培他,使得他一路順利,再加上第一次遇到術宗的雲師姐,他有了前進的目標和動力,最終也成為秋韻宗這一輩的天驕,最出色的存在。
可是,可是,那個男孩是他,他的娘死了,自曝而亡。
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樣一個背景,他以為自己是孤兒,這個世界風流放蕩,遺棄嬰兒有很多,自己幸運遇到師父。可是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他有娘。
娘。他都記不住娘的容貌了,可是卻記得那個不太美的笑容。
這個笑容,讓他想起了一切,忽然,他的人生目標,一瞬間顯得可笑起來。和雲師姐比肩,保護雲師姐,可是我是誰?
就在所有人都詫異的時候,那柳寒忽然怒吼一聲,他平日一直風度好,說話聲音優美,秋韻宗上上下下都覺得,若說秋韻宗內能配得上雲師姐的人,莫屬柳師兄了。
可是這一刻柳師兄忽然一臉猙獰,完全沒有了平日的風度,整個人居然像一隻受傷的小獸一般在怒吼。
現場,受傷的明明是藥宗的弟子,那劍還在她身上,那血還在流,可是她卻在微笑。
眼看勝利的一方,柳師兄卻在怒吼,甚至於哀號,是的,這聲音,像是小獸在哭泣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