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裏是叫崔巍出言指點,這是要崔巍親自斷掉自己的文路去助荀有方一臂之力啊!
言一諾見崔巍不話,語氣略有了一些怒意:“怎麼了?你的一切都是本夫子給的,你舍不得?”
崔巍隻得用傳音入密回答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此時此刻,荀有方聽到秦楓的辯論,心內驟然一沉,自語道:“不好!”
荀有方眼神一動,以攻代守,登時大喝道:“秦楓,你這是混淆是非黑白!齊家,治國,平下乃是君子之功,豈可與你經世致用鼓吹的事功,等同視之!你這是信口雌黃。”
秦楓嗓音沙啞,此時語氣卻已是比較之前充滿了更多的信心,他笑道:“古往今來,成彪炳千秋之大功業者,誰不有令人交口稱讚的大義大德?你何曾見過卑鄙讓以立下千秋功名?”
秦楓吃力地抬起手來,指向蘭溪對麵的荀有方:“立德、立功、立言,此為讀書人之三不朽,立德第一,其次立功,無從立功,隻得立言。無論立功還是立言,在我經世家看來,立功必然是致用,立言還未必是致用。”
他笑著道:“若不立德,無以立功,若不立德,更無從立言。即便能夠下筆千言,也不過是誤人子弟,千百年後自被人棄之如弊履,嗤之以鼻。所以……”
秦楓所言郎朗,飄蕩於蘭溪之上,竟是讓旁聽的一眾法家、兵家之人都微微點頭。
更有甚者,上清學宮儒家居然也有人聽著聽著,不自覺地點起頭來。
但很快就有旁邊的同窗或拉袖子,或掐胳膊,讓他們回過神來。
畢竟他們的屁股還坐在上清學宮儒家這裏,若是對經世家秦楓的理論心悅誠服,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秦楓語氣層層遞進,語速也是越來越快,竟是如波濤洶湧,一浪高過一浪,聲勢駭人至極。
“譬如學宮稚童,需要每日學習句讀,默寫章句,成年讀書人要否?因為尋章摘句不過蒙童所學,而立之後的讀書人對聖賢經典已可信手拈來了。同理,能夠立下經世之功的讀書人,必然已經立德,否則根本無從立功……”
秦楓沒有給荀有方爭辯的機會,他一指點向荀有方,一聲低喝,聲音不高卻如當頭棒喝:“所以,我經世家講究立功,非是自甘墮落,乃是更高的要求。荀有方,你還有什麼話!”
最後一句,秦楓乃是將渾身文氣徹底抽空激蕩,在一浪高過一濫醞釀之後徹底迸發,渾身浩然氣以這最後一句為引,全盤壓上。
原本平流無波的蘭溪之上,罡風驟然起,秦楓身上白袍獵獵作響如旗幟,狂風勁吹。
一霎那,仿佛地加持在秦楓身後,一語落下,讓對手舉世皆敵,如遭千夫所指。
“千夫所指!”
法家傳人法正大聲驚叫道:“秦楓居然使出了學宮祭酒才有可能施展出來的‘千夫所指’異象!”
不止是法正,端坐於蘭溪之畔,一直作壁上觀的兵家傳人,號稱“兵聖”的楚惜白也出聲道:“一言可判定生死,辨善惡,可千夫所指,可萬民稱頌。正是‘千夫所指’異象,錯不了!”
聽到“兵聖”都為秦楓開口了,所有還在場的人心頭陡然一驚。
誰都不曾想到,秦楓在慈絕境之下,居然能夠跨越文位,甚至無視上清學宮的文位,直接施展出“千夫所指”異象。
此時此刻,被“千夫所指”異象籠罩的荀有方,隻覺得普之下,所有的文人都在對自己口誅筆伐,都在曆數著他的種種錯謬與不堪。
原本就因為秦楓今日在曲水流觴文會上風頭出盡而大受壓抑的文心,竟是有了開裂的跡象!
文心開裂,則大道崩碎,幾乎再無成為聖饒可能!
除了極其少數的妖孽,破而後立,還能夠一舉入人,成為聖人。
大部分才在文心開裂之後,無一不是泯然眾人。
也就是,此時此刻,荀有方已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了。
他知道,言一諾當然也知道。
可就在言一諾頻頻向著身邊的主持人崔巍使出眼色,要他點醒荀有方,幫助他保持文心完整和念頭清明的時候……
令言一諾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發生了。
崔巍自始至終,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對於言一諾的頻頻暗示,他置若罔聞,一言不發!
霎那之間,荀有方就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