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記(1 / 1)

這個世界很簡單,男人和女人。

這個世界又很複雜,男人和女人構成的絕不止是一個世界。願意下輩子成為女人的男人不是很多,願意下輩子成為男人的女人卻很多。因為願意,所以痛苦;而因為願意,所以就頑強。“頑強”是漢語中特有的詞語,我願意把這個鑽石般的詞語獻給出現在《薄荷》中的每一位女人。正是由於頑強,《薄荷》裏的幾十位有幸和不幸的女人都值得我尊敬。

女人要修八輩子才能變成男人,這是母親生前經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母親每次說完這句話,都會加上一聲長長的歎息。前年秋天,我開始寫作《薄荷》,我的腦子裏不時回蕩著母親這聲長歎。歎息聲消失之後,我的心就無緣地疼痛。長篇小說的寫作令我心力交瘁,有時候,寫著寫著,我就不忍心,變得猶豫、遲疑起來……可是,麵對這灰塵滿麵的生活,不得不的生活,真誠而又虛偽的生活,絕望而又希望的生活,幾十位女人在《薄荷》中的表現比我更加從容,與她們在一起,我度過了我一生中最為軟弱的時光。在麵對這本書中那麼多的死亡事情後,我也漸漸體會到了什麼是頑強。

在所有的顏色之中,紅色總是那麼鮮豔奪目,喜氣洋洋,它是我們在子宮中見到的第一種顏色,也是女人專有的顏色。而在所有的顏色中,最容易褪色的同樣是紅色。當“紅”褪色之後,它會變得麵目全非,還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從“紅”到“非紅”,正是一個女孩到女人的過程。如果問我最偏愛《薄荷》中的哪位女性,如果非要回答的話,我隻能忍痛選出三位:王麗萍、劉琴和林翠香。她們都曾經喝下過那代表羞辱的薄荷茶,可是她們依然走在了從1980年到2000年的大路上。從1980年仰望2000年的時候,理想的黃金的2000年是如此的遙遠,之間不僅是一條鴻溝,從1980年到2000年,哪一年不是一道深深的鴻溝?與其說這三位女孩為了幸福而向往未來的話,還不如說2000年的光芒給她們鍍上了虛妄的金黃。真正抵達2000年的時候,那金黃已經鏽跡斑斑。生活裏總是有那麼多不平等的條約等待她們去簽署,她們還必須在疼痛中長大。前有伏兵,後有追兵。生活追逐著她們,她們也在追逐著生活。在相互追逐的過程中,有人選擇了交易,有人選擇了躲避,有人選擇了抗爭,有人選擇了與生活握手言和。我尊重她們每一個人的選擇。引導我走上小說道路的畢飛宇先生在一篇小說中說過:“在恨的麵前,我們都是天才,而到了愛的麵前,我們都是如此的平庸。”做什麼樣的天才?成為什麼樣的平庸?都不是女人的責任,也不是男人的責任,而是生活自己的責任。《薄荷》寫到最後,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在生活的泥沼中,那些勇於仰麵呼吸的女人,才是生活中的好母親。

感謝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感謝顧建平先生和王德領先生,沒有他們的辛勤勞動,就沒有這本《薄荷》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