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是醉紅院最清靜的時刻,炎炎夏日將客人們都趕回了家,女孩子們也都趁著這刻清寧入房小息好在晚上有精力迎接客人,隻有院子裏樹頭上呆呆的知了在一陣一陣地喚著。
紛琪此刻卻無法入睡,事實上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連柳媽媽都緊張起來了,因為她這幾天消瘦太多,客人們都不願見到這個病弱無趣、神色黯淡的花魁李紛琪。於是柳媽媽請了好些個大夫為這位紛琪姑娘看病,卻都診不出什麼病因來。大夫們都說這姑娘的脈象是越來越弱,似有不測,請柳媽媽做好準備。為此,柳媽媽苦惱好久。
李紛琪坐在湖邊的亭子裏,望著湖中半開的小荷,還有停在上頭的蜻蜓兒。整個園子也隻有這兒還有一絲涼意。任風輕撫她耳邊青絲,她坐在亭邊,側腰將手放在亭欄上。亭中擺著一把古箏,可此刻她已無心再撫。
幾年前的夏天,她還在家中過著無憂無慮的小姐生活,可誰知家道說變就變了呢?頃刻間,她從一位享尊處優的千金小姐變成負債萬千的街頭貧民。因為她有幾分姿色,又善詩琴書畫,而被賣到了青樓,從此淪為風塵女子。
這些年來她一直潔身自好,堅持賣藝不賣身,一心期望能遇到位好心公子,能為她贖身,納為小妾甚至作為丫鬟都好。可是,漸漸地她才明白,來醉紅院的哪裏有一個是好人?尋歡作樂的皆是,但願意花那麼多銀子替這樣一個風塵女子贖身,連帶接過如此一筆驚人的債款的人,全無。如今她隻望能還掉債務,之後就出外找間庵祠,出家為尼,常伴青燈。
這幾天,她都無法入睡,她也不知為何,如果真如大夫們說的要“不測”。。。不,她不要!她不能死在醉紅院,她要死也要死在外麵,決不能死在這麼一個地方給李家蒙羞!
可是,她應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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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天氣晴朗的早上。
“媽媽,媽媽。。。”一個紮著長辮子的小女孩喊著跑進了一個裝飾奢華的房間,隨即跪在以為正在梳妝的肥胖中年女子身邊,“柳媽媽,琪姑娘醒了!”
“琪兒醒了?!”柳媽媽頓地轉身,回頭驚訝地瞪著女孩,“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在剛才。我一見她醒了,就過來告知您!”女孩如實回答。
“哎呀,我的天哪!琪兒可總算是醒了!我得去看看她去!”柳媽媽一邊說一邊就起身往李紛琪姑娘的院子走去,也顧不上頭上未梳理好的發髻,女孩也急急跟在柳媽媽的身後。
“她有說哪兒不舒服嗎?”
“沒有,一醒來就說口渴。我給她喂了水,讓小梅看著她,我自個兒就來了。”
“好!”
兩人快步穿過道道長廊,轉角被出來晨步的李娟兒瞥見。李娟兒見柳媽媽腳下走著,嘴裏也不停著:“哎呀!你說她到底是怎麼了,開頭好些天說睡不著,如今一睡就十來天,大夫也診不出是什麼病!害怕她就醒不來了呢!”
李娟兒一個疑心,也跟了上去。
到了院子口,柳媽媽停下腳步,轉身問女孩:“呀!桃紅,你請大夫了沒有?”
這叫桃紅的小女孩也傻呆傻呆地,這才想起來,答道:“還沒呢。急著告訴您,就忘了。”
柳媽有些埋怨,催道:“那還不快去!直接請到琪姑娘院子裏來!”
“是,媽媽!”桃紅得了令,轉身就跑了。
柳媽媽一腳才踏進院子門,就聽到身後李娟兒怪聲怪調:“媽媽怎麼那麼急呀?!”
柳媽媽回頭,見到打扮妖豔、施了極重脂粉的李紛琪悠哉地走來。其實李娟兒容貌還算挺端正,就是太過濃重的脂粉,和做作的姿態,使她看起來像極了一隻變形的毛毛蟲。。。毛毛蟲,哦不,李娟兒用不屑的語調問:“難不成她現在這樣還有客人要見?”
“娟兒,你來得正好!跟我一起去看看琪兒。剛才桃紅說她醒了,正急著去看她呢!都不知道她往哪兒神遊去了。”柳媽媽拉著李娟兒一齊往院子裏趕。“謝天謝地,她可算是醒過來了。再不醒,客人們都得怨死我了,說我沒善待琪姑娘。真是天地良心,我好吃好住好伺候,我哪裏對她不好了?要我說就是她小姐身子金貴,受不得半點兒委屈!要不然,其他人怎麼不這樣呢?你怎麼不這樣呢?”
“醒了?”李娟兒被柳媽媽拉著,心裏驚了一下。又不耐煩地瞪了瞪院子高處的閣樓,心想她還醒來幹什麼?!
到了閣樓下,兩人碰著梅兒匆匆下來,柳媽急攔住:“你下來幹什麼?你不是看著琪姑娘嗎?”
梅兒行了個禮,答:“媽媽,琪姑娘喊餓呢。我正想去廚房跟那廚子說一聲,讓他給做些吃的來。”
“呀!會喊餓了,那就是沒事了,真是太好了!好,你快去!讓做些清淡的,琪姑娘現在吃不得油膩!”
梅兒得令又匆匆走了。柳媽媽這才笑起來,拉著娟兒的手說:“你看,我這幾天念經吃齋總算沒白幹!琪兒總算是好了!”說完柳媽雙手合十對著天,“多謝菩薩保佑!生意興隆,萬事順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