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末,正是榴花火紅,麥浪翻金的美好時節。
沒有四月天草長鶯飛的喧鬧,也沒有六月裏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矯情,清新柔和的涼風迎麵吹拂,委實是說不盡的安適與舒爽。
一年四季,此時一直是最令人留戀的季節。畢竟春天永遠是短暫的,尤其是在東嶽國的都城元昌,當人們還沉醉在春天的明月時,一覺醒來,也許不得不換上夏裝。
靈歌也是極喜愛春天的。
以往這時節,她定會借著出外上香之機偷偷帶著丫環們跑到郊外的河邊盡情地玩樂,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恣意地做著女兒家平日裏絕不被允許做的那些事情。
隻可惜半年前,她已步上官家女兒既定的命運,入了宮,封了美人,往日的一切於她都已成了過眼雲煙,雖有些留戀,卻也並不覺得遺憾。
畢竟身在後宮的日子,也是別有一番樂趣。
“主子,再吐高一點,就一定能贏小順子!”
玉泉宮的院子裏,幾個宮婢太監圍作一團,貼身侍婢雲蘭揮舞著拳頭又蹦又喊,雙頰泛著興奮的紅暈。
“是嗎?”
靈歌將信將疑,又從盤子裏捏了一顆花生米丟進口中,吸氣,仰頭,掐腰,使力——
噗——
花生米衝口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利落地落在了地上的一條白繩後麵,輕輕彈跳了兩下,在越過另一顆花生米半指的距離後,穩穩地停了下來。
“呀呼——”
眾人一陣歡呼,靈歌大笑著高舉雙臂,跟著同樣雀躍的雲蘭蹦跳至一處,近身太監小順子無奈地撇了撇嘴,卻在靈歌看向他時,識相地陪著笑了起來。
笑聲未落,雲蘭已快步走去端了剛做好不久的棗糕,送至靈歌麵前,又將一柄木製的小刀呈了上去,笑道,“請主子分糕餅。”
靈歌接過木刀,笑睨了她一眼,“你怕是惦記許久了吧?”
雲蘭跺腳嗔笑,“主子怎麼這般說?明明是主子您親口說的,您若是贏了,這糕餅就分與奴婢們吃,奴婢可是按您的吩咐做事呢!”
“對——對——就你記性最好了——”
靈歌又拉起長音兒調侃雲蘭,惹得雲蘭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而每次一見雲蘭這副左右為難的模樣,靈歌便會笑得更加開心。
一向少年老成的小順子照例一臉無聊狀,偷偷垂首蹙了眉。
靈歌自是瞥見了,卻依然笑得開懷。
說實在話,宮中的日子委實是沉悶而乏味的。
初進宮的那一個月,靈歌已是深有體會。那會兒,她還是待選的官家秀女,與三十二位一同通過內府初選的秀女們一起住在蘊秀宮,接受教引嬤嬤的宮儀訓導,修身養性,以備皇帝與太後親選。
蘊秀宮基本上與世隔絕,她們不可自行外出,閑雜人等也不許擅自入內,是以每日裏除了教習、吃飯、睡覺之外,唯一的樂趣便隻剩下觀賞眾秀女之間小有波瀾的明爭暗鬥。
平心而論,在她看來,那些在初選時即被撂了牌子的秀女中,亦不乏品貌上佳者,然而或因家世不濟,或因賄賂不及,又或因有心之人從中作梗,終使她們無緣後宮的大門。
而入選的三十二人中,先不論品行,隻家世與容貌皆上佳者亦屬實不多,其中較為出眾的兩人,同時也是較量最為激烈的兩人,便是禮部尚書沈鐸之女沈天蓉,與驍騎將軍白定威之女白安青。
二人分屬一文一武,皆出自貴胄之門,沈氏年方十六,博學多才,出口成章,又生得膚白水嫩,雅麗端莊,自是清傲十足,而白氏芳齡十五,精通音律,能歌善舞,自幼便長得千嬌百媚,豔麗無雙,更是不會甘於人下。
乍見二人第一眼,她便已篤定,這一屆的秀女選拔已是這兩人的天下。
果不其然,大選當日,太後一眼就看中了沈天蓉,當即便冊為賢嬪,而已近不惑之年的皇帝則喜歡上了白安青,欽封了麗嬪。
嬪之位,位於皇後、四妃之下,美人、禦女之上,屬正五品爵位,對於一個初入後宮的女子來說,已是莫大的榮耀與恩典。
而她作為東嶽國第一大城——淮城知府的千金,雖然一切皆平平,卻破天荒地也因太後的一句“難得文靜”,亦被留了牌子,與五個秀女一起,封了正六品的美人,封號為“元”。
元,始也。一切從頭開始。
見靈歌笑著笑著又開始怔神,雲蘭瞅了瞅眾人,隻得小聲提醒,“主子,怎麼了?糕餅若再不切,吹幹了可就難下刀了。”
靈歌回過神,笑了一下,“沒什麼,我隻是在想,雖說官家少女都逃不開選秀這一遭兒,可若是那些不懂得自得其樂的人住進這深宮,日子可怎麼過?”
“主子,您又瞎操心!”
見靈歌心情好,雲蘭自然也大膽了些,“別的主子,爭寵都還來不及,哪兒還有空閑琢磨這些事?前些日子,瑾美人還因為從未侍過寢,愁得直哭鼻子,您可倒好,冊封第二日就病了,一病就是半年,估摸您現在就是想侍寢,那些內務公公都忘了您的牌子被擱哪兒了!”
靈歌笑了笑,不以為然,“生老病死皆是人生必經之事,誰能避得了?我隻能說是我不走運罷了!再說,這樣的日子不也挺好的嗎?”
“主子說的是!”
宮婢巧蘭忙笑著搭了腔,“奴婢進宮三年,還是頭一回過這麼安生的日子,這可都是托了主子您的福呢!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