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轟,她就掉下來了(1 / 3)

我抱著我的貓,在淩晨的街道上邊走邊喝啤酒。我的貓叫初一,它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前麵街角的路燈壞了,路麵一片漆黑。一個老太太躺在地上,無聲地抹著眼淚。我丟掉啤酒罐,伸手把她扶了起來。老太太靠著牆喘氣,一邊用驚異的眼神望著我。“小夥子,你不怕我訛你?”“沒有大半夜出來訛人的。”我說,一邊輕輕拍了拍她肩頭的灰。我檢查了一下,老太太的身體並無大礙。她說她住在不遠處的街區,和一條中華田園犬相依為命。“前幾天它突然開始半夜溜出去,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早上才回來。我很擔心,就想出來找它。誰知道在這地方摔了一跤,好些人看到我都不敢扶,我還以為我要凍死在這兒了呢。哎,老咯,沒用咯。”我扶著老太太往她家走。夜半的街頭沒有行人,天空沒有星光。馬路上惟有幾輛夜班的出租車一字排開,司機們似睡非睡。遠處的加油站裏停了三輛摩托車,有一個工作人員在加油,旁邊站著五個少年,四男一女,頭發都染得色彩斑斕,正在肆無忌憚的大聲說笑。“哎,火鉗,跟哥兒幾個說說,你跟你那香港妞怎麼樣了啊?”一個紫毛的小子大聲問一個藍毛的小子。“謔!”藍毛的小子大歎一聲,但聽不出聲音裏是惋惜還是得意,“那香港妞啊早他媽掰了,都掰三天咯。我這不剛換了個新的嘛,今兒帶過來給弟兄們過過目,怎麼樣?還不錯吧?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哈哈哈”他拉著一個紅頭發的女孩子說,手放肆的在她胸前、屁股上摸來摸去。一個白毛的小子趕緊問:“火鉗,你跟那香港妞進展到啥程度啊?不會是你床上搞不定人家?你這瘦長瘦長的身條,有那能耐嗎?我可聽說香港女人野性的很。”“放屁。”藍毛的小子大喝一聲,放佛被傷害了自尊。“都說香港女人性感、開放,可我他媽偏偏遇到了一個食古不化、冥頑不靈的玩意。花了三個星期才搞上床,這浪費了我多少時間和精力啊。你們要知道,世上還有那麼多無知少女等著我去開發呢。三個星期,不值,真不值,呸。世上女人千千萬,這個不行爺再換。”我扶著老太太慢慢走過來,他們停止了說笑。藍毛的小子快步向我們走了過來——更確切的說應該是衝了過來。他不偏不倚地“砰”的一聲撞在我身上。我怕他撞到我的貓,所以微微側了一下肩膀。他竟然“哎喲”一聲跌出去坐在地上,其他幾個少年立刻圍了過來。在加油站的輝煌燈火中,他們色彩斑斕的頭發是像天空中飄蕩的幾朵暴怒的雲彩。有個黃毛上來推了我一把,“賠錢賠錢,媽的,把我兄弟撞了,趕緊賠錢。”“是他故意撞上來的,是他撞的我們……”見我不說話,老太太想替我解釋幾句,但看到幾個少年氣勢洶洶的樣子,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你說什麼呀老奶奶,我們都看到是他撞了火鉗,想賴賬啊,沒門兒。趕緊賠錢。”黃毛大聲嚷嚷著。我歎了口氣,暗怪自己今天出門沒看黃曆,眼見著麻煩自動找上門來,我想今晚我是不能輕易脫身了。我把老太太扶到旁邊的一條長凳上坐好,把我的貓交給她抱著。初一已經睡著了,絲毫不受這群少年大聲嚷嚷的影響。夜班的出租車司機們都醒了過來,加油站的員工也跑了出來,遠遠地、專注地看著熱鬧。我走了幾步,到了一個稍微開闊的地方,脫掉西裝,摘掉手表。幾個少年迅速圍攏了我。我看了一眼那個像是小頭目的黃毛,問:“你們想要怎麼解決?”黃毛說:“賠錢啊,賠醫藥費,你撞了人肯定得賠錢,我們還得送我兄弟上醫院呢。”“對呀對呀。”紫毛和白毛少年附和著。“賠多少?”黃毛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其他人。坐在地上的藍毛突然說話了:“三萬,至少三萬。哎喲,跌死我了,我骨頭都快散架了。這人肯定不簡單,今兒可能碰見硬茬了,哥兒幾個要小心啊。”於是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三萬。一個子都不能少。”“三萬,價錢倒還算公道,”我開始挽襯衣袖子,慢慢地、字斟句酌地說,“但我今天不想把錢給你們,你們看還有沒有其他解決的辦法?”我明顯感受到了他們身上陡然增加的敵意,也聽到了冷笑聲。“哼,哼,你想怎麼辦?”這次是站在外圍、一直沒開口的女孩子問的。我看了她一眼,她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高挑,臉龐稚嫩,目光冰冷,卻染著一頭火一樣的紅發。“我可以保證今晚不打死你們,也可以保證給他治病,包治包好。”我指著地上的藍毛說,“你們覺得怎麼樣?”鋥的一聲,我聽到背後有人拔出了匕首,是白毛和紫毛,他們對著我的背比劃著,躍躍欲試。“宰了他,水哥,讓我們宰了他,他在調戲我們。”白毛和紫毛像是嗜血的野獸,興奮的大叫。出租車司機和加油站的員工一看到匕首就一哄而散了。而黃毛的手裏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根鋼管。眼看一場惡鬥不可避免。我說:“等等,等等,你們不要總是急著動刀動槍的,出來混還是要講智慧,一天到晚喊打喊殺,成不了大事。我剛才說得都是金玉良言,你們在考慮考慮。不要讓我打死你們,還不給你們治病。到時候你們哭都來不及了。”不容他們插話,我衝站在外圍的藍毛招了招手。藍毛一隻手撐著後腰,半仰著身子,表情痛苦,看來剛才跌的不輕。我喊他:“火鉗,過來。”藍毛慢慢走了過來,我揮了揮手說:“都讓一下,讓一下,我先給他治,你們看一下。要是我治好了,咱們就算兩清了,你們說好不好?再不治他就廢了。”黃毛站在一旁猶豫不決,紅發女孩仿佛相信我的話,一直置身事外。隻有白毛和紫毛不讓,他們猙獰著麵孔站到我麵前,揮著匕首在我臉上、脖子上比劃。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在心裏暗想。襯衣袖子已經挽起,我決定不再忍耐。我冷笑一聲,突然向前跨出一步,伸手攥住他們手腕,兩手用力向後一推,他們倒在地上,匕首瞬間抵著他們的喉嚨。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分明感受到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周圍的人都驚呆了。我拿著匕首,用刀刃在白毛和紫毛臉上拍了拍。他們麵如死灰,目瞪口呆,與剛才的囂張表情簡直是天壤之別。我拿匕首在他們臉上耍了幾個花式,突然手腕加力,瞬間剃掉了他們一人一邊的眉毛。白毛和紫毛過了一會兒才“啊”的大叫起來。我心想,這兩人的反射弧可真夠長的。突然身後傳來摩托車發動的聲音。我一轉身,看到黃毛和藍毛各自跨在一輛摩托車上。但因為過度緊張,他們不停哆嗦的腿根本踩不著油門。隻有紅發少女一直站在原地。我衝摩托車上的倆人揚了揚手中的匕首,意思是:“你們是逃不掉的。”黃毛和藍毛垂頭喪氣地棄車歸來。黃毛一直痛苦地撐著腰,我掀起他的衣服,看到他腰間一塊骨頭錯位了,輕輕一碰,他就“哎唷,哎唷”叫個不停。這小子真吃不了苦,想當年我們在部隊上,這樣傷每天都會受,哪有像他這樣怪叫的。為了震懾一下這幫小子,我決定再露一手。我用手在加油機的油槍嘴上抹了一把,回來後讓他們按住藍毛。我點燃掌心的汽油,手上瞬間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在一片驚愕的眼神中,我迅速一掌拍在藍毛的腰上。藍毛“啊”的一聲尖叫,身體劇烈扭動。我大喊:“摁住,摁住,千萬別讓他掙脫了。”在大家齊心協力的合作之下,藍毛不動了。我手上的火焰也漸漸熄滅。我抬起手,吹了一下,最後一絲火苗化為了一縷青煙,嫋嫋飄散。我看了看手,完好如初;我握了一下拳頭,靈活自如,周圍是那幾個小子的一片驚懼的眼神。藍毛站起來的時候腰傷已經好了,他跑過來給我鞠了一躬,緊張的話都說不出。還是黃毛機靈,滿臉諂笑著遞給我一支煙:“不知這位大哥是何方神聖?如何稱呼?”我擋了煙,指了指旁邊加油站的禁煙標誌,黃毛尷尬的收起煙。我一邊摸著初一的脖子,一邊說:“我不是什麼神聖,也不混道上。我就一普通人,剛從部隊上退下來,看樣子應該比你們大幾歲。我叫羅尊乾,我的貓叫初一,你們要是願意呢就管它叫一哥,也就當是叫我了。”黃毛立刻點頭如蒜:“願意,願意。羅大哥身懷絕技,我王川深感佩服,剛才我們弟兄有得罪的地方,還請羅大哥大人大量,不計前嫌。”我笑著說:“哈哈,那些稱不上什麼絕技,都是部隊上鍛煉出來的生存本領,剛才出手過重,還請那兩位兄弟原諒。”王川樂嗬嗬的說:“真是不打不相識,不打不相識嘛。不知道羅大哥現在以什麼謀生,我們汽油幫願意追隨羅大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原來王川的外號叫水哥,是這夥少年的小頭目。他們號稱汽油幫,一直以來靠碰瓷訛詐為業,剛才藍毛撞我跌倒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謀財手段,隻不過他們今天碰到了我,不僅沒訛上財,藍毛還跌壞了身子。在王川的介紹下,我認識了其他幾個人。藍毛的叫吳忠林,綽號叫火鉗,因為他長得高高瘦瘦,又有兩條大長腿,平時又不喜歡彎腰撿東西,總是雙腳一夾就往上扔,像極了火鉗。紫毛和白毛的是親兄弟倆,而且是雙胞胎。一個叫楊俊,一個叫楊帥。據說他倆從小就被父母分開撫養。平時楊俊說話總是帶著廣東口音,楊帥說話總是帶著東北口音。因此他們的外號分別叫“小廣東”和“小東北”。五個人中唯一的女孩子,也就是那個紅頭發的少女,名字叫穆蘭,別人都管她叫小蘭。她是藍毛吳忠林三天前在學校裏勾搭上的“女朋友”。相互認識以後,我準備繼續完成我的使命——送老太太回家。汽油幫這幾個小子也自告奮勇地要跟我一塊兒去,我也沒反對,我們一行人有說有笑地上路了。我扶著老太太,小蘭抱著初一,水哥扶著火鉗,楊俊和楊帥兄弟因為失去眉毛而相互扶持、邊走邊哭。當我們到達老太太家的時候,老太太的狗已經回來了。老太太高興地不得了,抱著那條已近遲暮之年的大狗,喃喃地叫著“德貴德貴,你終於回來咯”。老太太不停的親著狗,無聲的眼淚落在狗身上。但吸引我注意力的,卻是狗嘴裏叼著的一樣東西。待老太太平靜下來,水哥從狗嘴裏把那東西取了出來。那是一件我從沒見過的東西,看樣子像是某種衣服的布料,幽幽的散發著藍光。我在燈下翻來覆去的細看,終於在內襯裏發現了四個字母:NASA。NASA?好熟悉的字母。我問汽油幫的那幾個少年,他們都說不知道。隻有小蘭說,她記得科學書上曾經見到過這四個字母。我猛然想到以前讀過的一本書上介紹過,NASA是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簡稱,是美國負責太空計劃的政府機構。我在心裏驚歎一聲:哇靠,美國航天局這麼高大上的政府機構的東西怎麼會落入老太太的狗的嘴裏呢?我正納悶呢,老太太說還有東西給我看。我們來到陽台的狗窩邊,老太太摸摸她那條狗的頭:“德貴乖,德貴乖,進去把你叼回家的東西搬出來。”那狗果然跑進窩裏,不一會叼出一隻像鞋的東西,又叼出一隻像牙膏的東西,最後叼出一本像書的東西,堆在夜晚陽台的地上,散發著幽幽的藍光。老太太說:“這都是德貴從外麵叼回來的,我也不知道它是在哪兒找到的。”我們把老太太扶進去休息。我問他們要不要休息,他們個個都說還精神得很。我們繼續檢視地上的物件。火鉗翻看了一會說:“我看沒啥特別的,都是垃圾桶裏常見的東西,可能是誰家扔的,被這狗給叼回來了。”說完,他衝德貴做了一個鬼臉,德貴立馬嗚嗚的輕哼著。逗完狗火鉗又拿起那隻鞋說:“哈哈,這隻鞋底倒是挺奇怪的,好像是特殊材料製造的哦。”說著,他把鞋底掰成了一個圓形,一鬆手,鞋底迅速恢複了原樣,這樣掰來掰去,玩的不亦樂乎。白毛看不下去了,瞅準機會用匕首狠狠向鞋底紮去,隻聽“當啷”一聲,匕首斷做兩截。我們嚇了一大跳,大家爭相來看這神奇的鞋子。隻見它躺在地上,毫發無損,匕首甚至沒能在它上麵留下任何痕跡。匕首就像紮在了鋼板上一樣。可是明明藍毛都可以很輕易的把它擰來扭去啊,為什麼匕首卻折斷了呢?若不是親眼得見,恐怕誰也不會相信這種事。我撿起那隻鞋,試著擰了一下,果然根本不用力氣就能擰成一個圓。我在鞋底的隱蔽位置也發現了“NASA”四個字母。我出來看著這幾件物品,一塊布料,一隻鞋,一隻牙膏,一本書。我拿起那個像牙膏的物件,輕輕的擠了一下,裏麵冒出一些青綠色的漿。我拿起來問他們:“誰敢嚐一下?”幾個小子都搖搖頭。小蘭一臉鄙夷的望著他們,滿不在乎的說:“給我,我嚐。”我說:“怎麼能讓女孩子嚐呢?再說,我是開玩笑的。這裏麵的成分都不清楚,不能隨意嚐試。人命關天啊。”小蘭嗤了一下,說:“我才不在乎呢。怕什麼啊,大不了就一命嗚呼唄。”我看了她一眼,問道:“難道沒有人在乎你的命嗎?幹嘛這麼不珍惜自己?”小蘭頓了一下,抬頭望著黑暗中的夜空,說:“我從小就是家裏的一個累贅,體弱多病,長得不好看,性格又不乖巧,學習成績也不好,我爸媽巴不得我早點死呢,反正我還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哥哥,哈哈。不過我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們越是想讓我死,我越是要好好活著,而且我一定要活得比他們好。”我看著眼前這個努力地不讓眼淚流下來的女孩,心想,也許她並不是一個壞孩子,也許她小小的心裏埋藏著比我還多的故事。其他幾個少年也低著頭不說話,也許他們個個都有一段不如意的前塵往事。初一終於醒了過來,它躺在小蘭的臂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