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這麼做?”
範誌的聲音揚起,在偌大的營帳裏,遮掩不住的嗔怪之意格外清晰。
馬盅大大咧咧的擠到了肉肉身旁,原本就不大的座位更顯得狹隘。肉肉挪了下身子後,咬著唇透過簾帳的縫隙望去,侍衛巡邏而過,那一張張臉孔印入眼簾,她忽覺心酸澀。
“嗬,誰還記得‘為什麼’,能記得的隻是‘要什麼’。”許遜轉頭,睨了眼不發一言的肉肉,莞爾輕笑。他無法苟同雲龍的做法,卻也無法批判,因為心裏太清楚若是事事循規蹈矩,倒不如默默的俯首耕耘,任由旁人去顛覆。
“我隻是個人。”麵對斑斑指責質問,肉肉不想去辯駁太多。
“沒人懷疑你不是人啊,你們到底是在說什麼?”視線在眾人間遊走了圈,馬盅愣是沒聽明白他們的話。隻覺著自己完全像個局外人,這感覺讓他憋氣極了。
“真傻。”端潤沒好氣的撇了眼阿盅,伸手戳了戳他的腦門:“你隻管誓死拿下擎陽就是了,要不雲龍這心就算是白狠了。”
馬盅靜默了下來,細細斟酌著端潤話裏的意思,總算是恍然大悟了:“你們的意思是,鄭尚宓的死跟雲龍有關?”
見範誌怒目圓瞪的點頭,馬盅反倒顯得最為釋然,粗枝大葉慣了的他,看不懂太深的東西,隻是不解的脫口而問:“這有什麼不對嗎?夏侯儼玄殺了鄭尚宓,擎陽百姓才更瞧透朝廷的殘暴,這對我們攻破擎陽城有利啊。不然誰知道會損失多少將士,死多少百姓。”
戰爭終究是勞民傷財的事,為了死守自己的家園,百姓多半會和守城的將士一起抵抗,屆時隻會流更多的血。現在這樣,起碼那些無辜的百姓不會為朝廷所利用了,馬盅怎麼瞧都覺得該好好讚雲龍一番。
“那是一條活生生人命啊!鄭皇後生性溫順,莫堃得勢後更是受了不少苦,還得麵對骨肉分離,現在連個安死都求不到!”範誌驀地站起身,對著馬盅咆哮。
“可是另一邊是千萬百姓和將士的命,一樣活生生,那些個王公貴胄的命值錢,百姓的命就不值錢了嗎?”馬盅也不服輸,理直氣壯的回頂了過去。
一條人命換千萬條,怎麼著都不賠啊。
“別爭了,好吵。”沉默了許久,肉肉終是按捺不住了,擰著眉,輕喝了聲,口吻略有不耐:“到底迷失了秉性的是誰,像阿盅這樣單純豈不更好?我隻是個粗人,不懂兵法韜略,更沒有你們想象中的勃勃野心。那些將士有跟著許遜起義的,有我一點一滴收編的,有隨玨塵殺出塞北的;他們信我們,不是為了求死,而是為了求生!”
若是沒有十足把握的仗,肉肉寧願遲遲駐紮濟城外,不要撩開烽煙。她承認自己膽小,不敢拿那麼多條人命去賭。
頃刻,營帳裏頭靜了。隻有彼此的呼吸聲回蕩著,誰都沒有再說話,或者有些事原就沒有是非定數。
許遜側眸看向肉肉,漸漸覺得視線有些模糊。從塞北到擎陽,這條路太漫長,誰都記不清究竟經曆了多少,記憶裏那個急躁的時雲龍恍如昨日,許遜輕眨了下眼,眨去了瞳孔深處那個恍惚身影。
也許所有人都錯了,變得不是他們,而是時勢。
她愛著玨塵,心係著玨塵想要的天下,縱是任何人被丟在了這騎虎難下的位置上,都必須逼著自己去獨當一麵,否則便成了馬蹄下的無名屍骨。
“報……”
隨著一道匆忙失態的身影,響亮的喊聲傳入營帳。
阿盅抬眸斜睨了眼底下侍衛,濃眉微皺:“做什麼大驚小怪的?”
“擎陽刺史求見。”
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向了肉肉,有股怪異的氣氛流竄著。
“領進來吧。”低語了聲後,肉肉伸手輕揉了下鼻尖,看向眾人,笑得有幾分靦腆:“別都這樣看著我,弄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招來了不少白眼,她還是頑固的笑,直到侍衛領著擎陽刺史跨入帳內。她的表情才瞬間收斂,格外的陰沉,默默的打量著來人。
暗綠色的上好絲緞官袍,一臉橫肉中嵌著不算大的眼眸,八字胡……很奸臣的麵相。有了定論後,肉肉更不預備率先打破沉默了,靜候著對方開口。
“久聞時將軍氣宇軒昂、一表人才、玉樹臨風,今日一見,果然是……”
“彼此彼此。你長得也很有特色,比從前阿盅家的大花還要眉清目秀呢。”肉肉堆笑,阿諛諂媚那是她曾經最擅長的。很快,她的笑容就凍結在唇邊,嚴肅了起來:“你會直截了當的說話嗎?”
刺史愣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倒是許遜狐疑的擰起眉,手肘戳了下馬盅,低聲問:“大花是誰?”
“我家以前養的那口豬,雲龍給取得名,是村裏最帥氣的。”馬盅也很配合的壓低聲音,回道。
霎時把許遜逗得險些噴笑,好在刺史適時的學會了直截了當,終是把氣氛給扭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