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非典”之“非”
在中文裏,“非”和“典”本是兩個互不搭界的字眼兒。然而,在2003年早春,它們赫然扭結在一起,組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詞彙一“非典”!“非典”是非典型性肺炎(八)”的簡稱、俗稱,甚至可以說欠通順。專業人士更習慣於叫它“薩斯”,台灣則幹脆把它譯成“殺死。然而,就是這樣兩個強拉硬扯在一起的別別扭扭的字眼兒,其流行和傳播速度卻已經超過了“非典病毒”本身。並用極短的時間創造了文字學上的奇跡:使用率最高、知名度最大,令人聞之色變,看見這兩個字就更是如見鬼魅。以這個詞的出現為標誌,宣布世界進人了“非典時期”!“非典”的全部要害就在這個“非”上,之所以能造成全世界的恐慌也在於一個“非”字。人類診斷出艾滋病隻有20多年,卻巳經造成了2500萬人的死亡;至今全球每年有近6億人感染流感,其中重症的死亡率約占10-/。;每年還有350萬人死於肺結核……而全球到目前因“非典”而死亡的不過區區數百人,為什麼會造成如此巨大的恐怖?以至於連咳嗽兩聲都被認為可以殺人,女乘客因為在出租車上咳嗽就被司機強行趕下車,新加坡一店主半夜偶咳竟嚇跑正人室行竊的盜賊,馬尼拉人金達圖把身邊一個打噴嚏的男人用刀子生生刺死……我們則全民大喝中藥湯,隻要有人說出什麼東西能抗非典”,那種東兩便立刻身價百倍,市場上告磐。有些街道的老太太自願組織起來,日夜巡邏,張貼告示,盤査行人,用抓壞蛋防小偷的辦法抗擊“非典”。防“非典”本來格外強調保持空氣新鮮,而許多人竟連續幾個晚上大放鞭炮,不惜汙染空氣,也要以避邪驅魔的那一套保佑自己。
新加坡心理衛生學院公布了他們的調査:“目前全世界359的人口患有非典強迫症有的會一小時洗手無數次,雙手明明是幹淨的,還要沒完沒了地洗,直至把手上的皮都搓爛,還是無法控製住再洗的欲望。”1975年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美國病毒學家戴維巴爾蒂摩解釋了這一現象,他認為人們是喜歡被嚇唬的,這是人的一種本能一從危險中獲得刺激。而媒體對“非典”的渲染正好讓人們得到了這種刺激。
“非典”之“非”為什麼會如此可怕?非就是否,就是反,就是無規則和極端的不合理。不知它從何而來?也不知它要把人類帶往何處?它禍害人間已經好幾個月,製造了大的混亂,可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全球的醫學專家們還莫衷一是。隻知道它詭異善變,死纏爛耗,無孔不人,防不勝防。
“非典型”就是反典型,反傳統,反秩序,反文化,攪亂一切現成的生存習性、人際關係、社會形態、政治意識等等。“非典”嘲笑公式,胃戲弄套子。
你不是講親悄,講血緣,講愛戀,講哥們義氣嗎?不管多親多近的人,一得了非典”立馬隔離,曾經跟“非典”碰過一麵、沾過一點邊也立馬隔離,一律不準探視。隔離服,隔離房,隔離區,隔離隔離,隔著“非典”,如隔萬重山。死了也要立馬燒掉,甭想搞這個風俗,那個傳統,也沒有人敢鬧喪。即使是與“非典”全不搭界的健康人,在日常生活裏也特別增加了距離的觀念,人多的地方不能去,人少的地方也要跟他人保持兩米的距離。以鄰為壑,見人如見病毒,害人之心不可有,防“非典”之心不可無。
現代人不是愛說話嗎?家裏說,外邊說,電視上說話成了節目,報紙上對話成了文章,真話假話,空話套話,鬼話謊話,車軲轆話……現在可好了,光讓你閉上嘴還不行,還得要都戴上口罩!連正在結婚的新郎新娘們,也隻能戴著口罩擁抱接吻,讓人覺得要把這“非典之愛”進行到底,還真有點不容易,需冒很大的危險。有人為了加強隔宥口罩接吻的效果,便在口罩中央畫一個鮮麗的靚唇,令人見而思吻,卻不能真的去吻。也算是望梅止渴吧。還有人覺得天天被封著嘴太難受,就在口罩上寫字,五花八門,無奇不有。但口罩再大也無法將想說的話都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