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大海落葉
大海落葉
飛上台灣島的夜空,我的翅膀
隨海風側旋,我的心
在島峰上忽明忽暗,遠處翡翠色的
燈花,在我的遠處,在夜色
微瀾中徐徐降落,如同
向蔚藍色的海水注入一枚
鮮活的綠葉,那枚綠葉的經絡
連接著大海的根,像一葉
扁舟,在明日海峽的當空
如影隨形。在這個綠色的世界上
那些在海水裏泡大的枝藤
那些朝向未來,抵進陽光的種子
那枚落葉的精神,麵向大海的
精神,這一刻,紛揚的落葉
唱響星羅密布的旗語——
當我歡快的雙足登上這些幸福的音階
快樂之島,美麗之島,落葉
之島啊,此時於我的耳際傳來
輕柔之聲——大海上,紛紛揚揚
飄起落葉,在無限的音域裏
在彎彎的星色裏······大海
落葉,大海落葉紛遝而至
夢醒台灣
問候一聲台灣同胞,叫一聲——
夜色當空的寶島台灣,我在
第一夜醒來,亦如在夜色撩人的
星空裏睡去,我在空氣的半坡中
滑翔自如······亦仿佛睡進
飄零的午夜,我在空中小姐蜜甜的
異域裏放眼望去,舉目那些
燈火通明的同胞,我們這些自由
落體的遊子,翻滾著
翻滾著那些語義朦朧的詞根
我謙遜著跟你交換著詞義與心境
緊緊依偎著那些投去投來的
目光。一陣輕風,在門外,一陣
響雨,重新恢複了一切失去的
可見度,那些曾經模糊的麵孔
變得可感知和清晰,我們彼此為
對方的身體、步伐,以及整個人而
瞬間切換著場景,還有那些自然的
手勢,為此感到無比的歡樂與驕傲
這是第一夜親切的問候,帶著
原初的夢想,問候一聲,叫一聲
同誌——同胞——你們好嗎?
偉大的瞬間
一首詩,本身就是在瞬間完成的記憶
而許多個記憶,像是在瞬間發生了許多個
奇思妙想,回首那些待完成的往事
回首那些待完成的人物,他們
細膩無聲的臉,在機場外的空氣裏
在唇齒相依的瞬間,我們彼此撫摩著
大海的深度,一些偉大的星星
在夏季的夜空中浮動著暗暗的花香
那是在等候一次偉大的親密接觸
從北向南,從西向東,我們就是乘著
這些聲音去旅行,去矯正飛過去的
雲煙,和既往不咎的是與非
我們手牽著手,靜候外麵的世界
外麵新的感覺,無憂無慮的情感,於是
那些格外珍貴的瞬間,減輕了我
心中的不忠和詭計,這些記憶都是
在一瞬間完成的,那些撲朔迷離的風
一瞬間眨了一萬次眼睛,像對我
傾瀉了一萬次情感,就是在這一瞬間
我好奇地打量著間斷半個多世紀的
聲音,好聽的聲音,好看的容顏
台北,潤物細無聲
台北,風也快,雨也快,而那些
靜默如初的潤物,依然佇立在那裏
在台北的街頭,有多少雙眼睛
來看雨,聽風,來臨摹人世間的柔情
一列捷運從站台上呼嘯生風地躲進
幕後,而那些駐足而望的人們
聽,夜來風雨飄零之聲,看,那些
行進中的步履,他們攆著氣勢磅礴的
乖舛之靜,依稀穿過巷尾街頭
從那些少男少女身上彌散出驕人的
信念和永恒的光輝,還有歲月的舊痕
舊日裏的字跡,掛著憂傷
在喧鬧的招牌底下,一輛輛摩托車
載著台北人民不亂不驚的生活
這就是台北,可辨依稀的容貌,今日的
安逸,和清新的未來。我猜測
有多少行人,像我,頻頻而顧
這些路人,用我的眼睛,頻頻粉刷
和見證我未讀過的曆史和滄桑
這些記憶裏的人與物,像我一樣
渴望一次次匆匆相遇,一次次邂逅的
飛眼,這些眼神中,把我們無法
徹底地區分,因為,我們的骨骼
和張張潤物細無聲的麵孔,以及身量
通通把我們合而為一,包括我們
共享一身黃褐色的皮膚,和那些
理不盡的血脈,更從血脈的嗓音中
依稀可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夜過西門町
我不喜歡西門町的名字,正像
我憎惡那段揮之不去的曆史,而
曆史的疤痕卻傳遞給我從未有過的
更強的自信。她的身體已愈合
和洗淨,在這條幹淨如新的街道上
早已活躍起屬於她的某些狂熱
與醉意。如今,她莊嚴地回歸到這裏
在這條短街之上,她永遠是美麗的
和重要的,如同她的初衷
她身心上永存的非物質的東西
如同她青春未損,像活在
另一個生命中,為這些記憶為倒掉的
恥辱豎起的碑林,紀念我
對她的感傷與熱情。很多時候
那些鱗次櫛比的幻影,越來越憂鬱
他們怪誕的幻想,仿佛愧對於我的
矚目之光,在西門町的界限裏
我該接受一次懲罰,為我們之間的
分歧和滔滔不絕的思考,為一個
民族之盛,把那些軟弱、灰心和失望
一起扔進燃燒的紙簍,讓更多的
永恒欲望的現實占據這場,對那一刻
永遠不被忘記、無法抗拒的反思
紀念之初
——夜宿台北縣中和市連城路四六九巷八十一弄二十七
我有意把這一夜,第一夜作為
紀念之初,從台北市下行至台北縣
中和市連城路,那些數字蹦到我眼前
這是我一連串記憶之初的秘密
這些符號,是第一夜把他們當成我的
家丁,倍感親切與溫馨。在道路兩旁
這些簡單而緊湊的門戶,這些
陳舊的樓宇,泛著昔日舊情的光陰
一些溫和的植物,靜靜而生
當一群年少的男女出現在我麵前,我才
消解那未被覺察的時間,我才
聆聽出午夜過後的密語,我漸漸把自己
當成了談話的中心人物,並任由
一切,假使一切都成為我軼事中的伴侶
我漸漸沉浸於一切,酒和夜晚的
獨白之中。她站在我麵前
於明亮的燈光下,她的談吐十分自信
與輕鬆,隨後,那些雨,慢悠悠
仿佛充滿愛意地行走過來,仿佛
親密地欲把一切將要抹卻,連同我
一絲靦腆的微笑。年少的路人啊
你可認識我,來自大陸的一陣輕風
一把傘,一些零星的形象,一樣迷人
翔實、年少而透明的笑語。那一夜
第一夜,做為紀念之初,我正通靈進
她靈魂的深處,撩撥起一件件易碎的夢
粉碎性的午夜
一家“Seven 11”便利店
燈火通明,在台北縣城的拐角
一個小販緊盯,遠處的午夜
招牌上的字跡,煩瑣,與我家無異
夜空淋濕了大片的幹草垛
星團,飄蕩著一個婦人,凝望
一隻煮熟的白天鵝的臉
幹草垛,編成一把掃帚和一隻孔雀
和一個孩子的頑皮
展開她的屏風,我出神地
在這座島嶼上叫喚,這些粉碎性的詩
歌,這些肉色的水晶珠鏈
這場不緊不慢的競賽
那隻出走珊欄,咩咩叫的山羊
我窩藏的小鬼們,一下子
蹦到了圈外,我手持一千元的
新台幣,花花綠綠地
找給我一千個吻,像蒼白的
月亮。我的詩風急轉直下
一列列蒸汽摩托,淹沒我的叫喊
這個島上是個永久無煙日
也不許吐痰,不許隨地謾罵
不許橫穿馬路,不許喊叫
學生妹,無情地撩起肉色的短裙
我像個婦人,指揮交通
手掌上持有每一個手指和關節
維持詩歌裏的秩序,車子避讓行人
請少女放輕些你們的誠意
避開路上的豔夢,像是一場短雨
淋濕了我的幹草垛
那些發芽的空氣,清爽的甘草
懶散的出租屋,做愛時仄仄的聲調
我們保持樸素的距離
也不吃驚,同一個鍋仔裏的肥腸
我隨心所欲,你也不必吃驚
我的眼神,北方人單刀直入
南方人蜜語柔情,你敬我一瓶瓶
啤酒,讓我痛風,我想牽上你的手
做一首詩歌裏難眠的王子
那夜是委婉悠長
夢醒時分,屬於第一夜的晨曦,那微
微合攏雨後的春事,那連綿不覺的細雨
像攜手而來的穹影和決堤的光芒
早上都濕潤在台北中心裏的深巷
我被一個台北女子的嗓音叫住
連同那些思維,錯落有致地碰在一起
落到台北一磚一瓦,一些標誌
一麵旗幟上,像萌發出無數個
震顫的心房,蔓延成無數條
無微不至的流水和行雲,於我的胸前
和頸背,仿佛粘貼在許許多多
熟悉而傷懷的景致上。那些
挺立於中華腹地,繁重的文字啊
誰欲?肺腑感言成一顆顆回家
的淚滴,她們不說,我也會知道。
我探身窗外,對視蜿蜒而生的道路
在那間閃轉騰挪的時空裏
匆匆剪下一幅可遇不可求的蜃影
像偶然跳響雨中的節奏······我聽見
風不隻刮亂我的頭發,也蕩漾起
海洋上,那枚朝向北極翻轉的胸針
和吹拂那條惴惴不安又忘返流連的時光
還有那片孤飛遠影的落葉。
我深信不疑:為我所累所牽扯的靈魂
像擁戴信仰一樣擁有忠誠
而我是否矜持得起,迂腐在信仰
或忠誠當中的那些眾多個初諳世事的
島礁,和島礁上婉約而淒楚的信誓
以及分分秒秒蜜甜的憂傷
靈界之門
車子開得飛快,人和靜物都擦肩而過
就這樣發生了無數次,一座座山
就像這樣翻來覆去地飛逝
我坐在飛逝的時空上,對,我反複
提到時空上的青天白日,和台北故宮裏的
寶器。出台北市區,樹上掛滿了
驕陽,驕陽上淌著碎銀
對,我還要重提青山,這些碎銀般的
青山,和碧綠色的大門
門上落有隱蔽的甬道,和打不開的秘密
士林官邸塵封在秘密當中,半個多世紀
沒有一條路,一隻飛鳥,沒有一麵牆的
根基。我途徑一條沒有根基的路
我途徑一座叫士林官邸的山
山前山後,沒有一麵牆,一隻飛鳥,和
一條途徑的軌跡,樹與樹之間,掛滿了
青山。就這樣,像這樣我翻來覆去談論著
故宮,台北的故宮,青山裏的尤物
我想看一看那些屬於華夏的真正的精神
那些寶物,不屬於哪麵旗幟
正像那些精神,同屬於一個民族
我真想摸一摸那個流芳千古的神
這座漢白玉圍成的宮殿,這些浩浩蕩蕩的
血淚,這些巧奪天工的手,和智慧
是這座宮殿裏真正的王者!王者之師的精
髓。路過士林官邸,我行走在掛於青山
上的寶殿,我湊近那些寶器,像湊近一個個
千載難尋的靈魂,沒有一條能通往靈界
之路,正像沒有能開啟靈界之門的秘密
一路狂飆
一路狂飆,一路通暢
兩旁無人,無聲,田野兩旁種有
無冕之王。有青山,有綠水
有簡單的描述,有平原
平原不大,有景致
景致上畫有翩翩綠野
有精致的房屋,有山脈
有斷斷續續的河流,車子向南
一路狂飆。有水庫
有霧峰,有航空港,有農場
農場無風,無聲。台灣島
不大,遠處有海,有森林
有林場,有旖旎的風光
一路向前,車子狂飆
有國姓爺的舊址,有神岡
無雪,無霜。有碧湖,有參山
有深潭和雲海,這個島子
不大,這裏的魚美味無雙
前往中台禪寺
檳榔園,在山麓腳下,一畝檳
榔,一畝雲彩陪著一畝
檳榔的故鄉,一所橋穿過一座
座山,和一個個檳榔西施的
叫喊,檳榔生活在
百尺樹頭,有綠色的陽光
路過這些陽光,路過中台禪寺
必經的橋梁,中台禪寺的
身前,有一畝檳榔
有一池荷葉漣漣,中台禪寺
不必細說,途徑成林的
檳榔園,和一池蓮葉
和一座小橋上的浮萍,成蔭的
檳榔園啊,在中台禪寺的
身前,在一池荷葉的旁邊
有一個個檳榔西施,手捧一畝
畝檳榔,前往中台禪寺的身前
日月潭
日月潭,生在島上,像生在
台灣人民心中的海,在阿裏山
在南投縣,濁水溪旁
已是午後時分,我看到的是
午後時分盛開的日月潭
日頭也不毒辣,陽光隨風輕灑
像輕撫她的嬌身。我用這些
隨意而為的詩句,隨意遮住她的
羞澀,像隨意締造她的古樸之美
唯美之感,這些源自某些靈感的
本能,如同她潭深靜默般幽藍的
幻覺,如她深幽的足印
我把手沒入這一汪幽藍的幻覺
揮灑她內心自然的平靜
我登船之前,就是那條白色的
遊艇,白色與綠色相間的
屏障啊,她如屏障上秀色可餐的
潭水,清淨之餘,那些
錯落別致的山巒,中央山脈的
餘溫,氤氳而至,而玉山
峰頂上的白雲,亦皚皚可及
我的生命。她姍姍到來之時
她把屬於我的一切,那些
可涵蓋的堤岸、斷橋與殘月
把可交融一體的一切,把可生輝的
一切,把來自於自然原初的
一切,把船舷與潭水碰出火光
她一瞬間換了世界,換了天上人間
交換了彼此的情感,和相擁的
信任。我與她彷徨於“光島”
之上,那光島之上的白鹿
那隻邵族祖居的貓頭鷹,那隻
吉祥之鷹,夜夜留守住邵族祖先的
文化,這個原住民的聖島
我們飲用原住民的聖水,我們以
光島為界,想象我們與原住民坎坷
淒美的故事,我們同屬於
這段故事裏的主人公,同屬於
一個祖先,正像聖島北部,日上
中天之時,南部的夜,恍如金鉤
倒掛,待水乳交融時,我亦斑
駁於日月潭,一葉行空之上
一夜“香城”
“香城”,我愛好你,總得有個
理由,比方說你的名字,你的姓氏
比方說,像城市的徽章,比方說
有多少麵彩旗,像入夜,女人
身上飄散出的香水,對,比方說
正是入夜,女人身上的香水
從台中霓虹色的“香城”裏
散發出,比方說,那個來自台中
鬧市街頭的女人,我出出入入這個
女人的身體,我尾隨著
台中鬧市街頭長長的火焰,比方說
我計算著,我來去拐角的度數
與直徑,那些半徑是我欲言又止
的話,我在日記中寫道:今夜晴朗
女人溫和無眠,話也不多······
比方說,這些過往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