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十月二十日
斷奶那天晚上,豆兒哭了幾乎一夜,不是大哭,是種委屈的哭,抽泣。半夜還說“媽媽疼”“破了”,第二天早晨就好了。林逗她說“來,吃紮紮”。林撩起上衣,露出前胸,豆現出痛苦的神色,看著那****,轉過頭。這幾天早晨,她就吃個雞蛋,喝點米湯,白天吃點稀飯。這孩子一切正常,隻是有些離不開娘,早晚總是盯著娘。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豆兒拿著林氏的粉餅往我臉上抹,說“白白的”,“白白的”,又往自己臉上抹。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晚
我躺在床上,豆說:“爸爸睡覺了。”她爬過來,把手帕平蓋在我肚子上,用手拍我,發出“嗯嗯”的聲音。一會一隻手把我的睫毛扒開,看著我的眼睛,發出“哈哈”,“嘿嘿”的聲音。我連忙把這場景記了下來。她趴在我身邊,搶我的筆。豆會說很多話了,她愛說話,長得不很漂亮。黃豆一周歲以前,我和林氏一直認為她很漂亮,每次抱她出去見人,總為沒有人讚揚她漂亮困惑,“怎麼沒有人誇黃豆漂亮,隻誇她白呢?”有一天林氏這樣問我。我也有些困惑,“是不是她不漂亮呀?”我問林氏。經過討論,我們達成了共識,豆兒不漂亮,就是皮膚白。
豆兒有些小氣,隻要是她的東西,誰也不許碰。我昨天為了逗她玩,特意穿上了林氏的衣服,讓她看,惹得豆大哭,嘴裏不停地說“媽媽的,媽媽的”。我告訴她“媽媽給爸爸了”。她哭喊著說“不給”。林氏穿我的衣服,她也不準。她現在騎在我背上,說“騎大馬”。我趴著寫這些字,有些費勁。她騎在我身上,笑得非常假。“嘿”發出的聲音快,消失得也快,這家夥真逗!
一九九○年一月七日
今天,我用非常狠毒的嘴臉無聲地威嚇豆兒,因為她把我的襪子扔洗臉盆裏了。她看了我幾眼,一點不害怕,忽然迎著我的嘴臉,生氣地將嘴部向前一送,說:“你煩你。”她還分不清“你、我”。我很願意聽她分不清“你、我”,不想過早給她改過來。她發音不準,把“走”說成了“抖”。我愛聽她說,“爸爸抖啊。”我忍著笑說,“好,抖。”她同她媽媽的感情明顯比我好。有人問她,“你媽好還是你爸好?”她為難地看著我們,不知道怎樣回答。我告訴她:“別為難,就說你媽好,爸不挑你。”可她還是不說。我偷偷對她說“咬你媽一口”。她搖搖頭,我試著把手指伸給她,她拚命咬了一口,咬出了血。有時候,我故意打她一下,她總是及時打我一下。她現在還流口水,隻是比以前少了一些。她經常用滿是口水的嘴親林氏精心化妝過的臉,弄得林氏哭笑不得。有時候,林氏被她纏煩了,就對她吼一聲。她就淚流滿麵,傷心極了,向我走來,一邊哭,一邊傷心地對我說“媽媽說了,媽媽說了”。我向她走去,她緊緊地抱著我,伏在我肩上,抽泣。
一九九○年二月一日
我抱著豆兒走到衣服架邊,她指著上麵的衣服說“這媽媽的”,“這爸爸的”,“這豆豆的”。一件也沒錯。我找出一件誰也沒穿過的新衣服,問她,她打岔,不說是誰的,我一再追問,她開始亂說了。
不管我和林氏誰洗了頭,或是換了件衣服,鞋,她總是最先注意到,然後說“爸爸洗頭了”,指著新衣服說“媽媽衣美”。
一九九○年二月六日
吃飯時我喝了瓶啤酒,像往常一樣,給豆兒倒了一小碗。我每次喝啤酒,她都要,我就給她少倒一點。她很快就喝光了,捧著碗叫“沒了,沒了,沒了”,“倒點”,“給豆豆倒點”。林氏見了,感到可笑,讓我記下來,吾從其言。現在,豆又來抓我的筆,我問她“你幹嘛”?她說“爸爸畫手表”。伸過了手臂,我在她手脖子上畫了個手表。
一九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照看豆兒的老太太病了,說是不能再照看她了。我母親提前退了休,讓我把豆兒送過去,她給照看。林氏去省城學習去了,說是一個星期才能回來。走的時候,很擔心黃豆,我也有點擔心,這孩子還沒離開過媽。昨天晚上,我讓豆兒留宿在奶奶家,她答應了。我和她分手時告訴她“爸爸明天給你買冰棍”。今天早晨,我去看她,她正在吃飯,坐在飯桌前,冷眼看著我,嘴裏發出“嗯嗯”聲,她在提醒我。我沒有忘記,也不會忘記,我是故意沒有給她買,想看看她能不能忘。
“爸爸沒買冰棍。”她平靜又淡定地對我說。我裝作猛地想了起來,做出懊悔的樣子,“哎呀呀!忘了,忘了。”告訴她晚上回來一定買。孩子可不是好欺的,她如果意識到受騙了,就不會信任我了。
我們不給她單獨做飯,我們吃什麼她吃什麼。書上說每天吃二十克瘦肉,兩三個桂圓,一勺蜂蜜,再搭配幾樣蔬菜。我以為食品不能益智,就像用“經霜三年的甘蔗”當藥引子一樣,不可靠。我以為每天吃好三頓飯就行。
一九九○年四月十三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