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冬天的確是讓人討厭的,即使在這片土地生活了十幾年,陳逸依然覺得有點不習慣。剛剛從火車中下來的他忍不住抖了抖,拉緊了自己的衣服,嘴裏禁不住抱怨道:“破天氣,難得回來一趟,還不表示一下!”陳逸,現在是一名大三的學生,這次回來是因為H市的H大學邀請全省的高校文學社的負責人來參加一次論壇,而他正好回一趟上大學就未曾回來過的H市。不是他不想回來,隻不過自從一家人搬去S市過後,他又在S市的隔壁T市讀書,所以也就懶得一個人跑來跑去了。其實,從更深的內心來說,不是怕回H市,而是怕去麵對一些人和事罷了。這次回來,可以說是下了百分之一萬的決心。走出火車站,正是夕陽漸漸落去的時刻,陳逸想,反正明天才是論壇活動,不如今天自己一個人走一走。心裏正想著,迎麵撞上了一個人,還沒看清楚麵目,隻聽到幾聲連續倉促的’對不起’,人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了。陳逸搖了搖頭,心裏感慨,明明是自己撞了人,還被道歉了。走到路邊,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說道:“到Z中!“一路上看著熟悉的建築物,心中多少有點感慨,出租車師傅都是能侃的高手,便問:“小夥子,去Z中幹嘛啊,看你應該不是高中生了吧!“思緒被打斷,陳逸心中略微不爽,沒好氣的說:“去看女朋友!女朋友高三了!“司機輕聲嘀咕著:“現在的年輕人……“陳逸就當沒聽到,因為他本來就是隨口胡謅的,哪裏管的了那麼多。很快,車就停在了Z中的附近,因為是晚飯時間,進出校園的人很多,所以陳逸很明智的選擇了一段距離就下車。剛準備掏錢給司機,手一伸卻沒有找到自己的錢包,不禁有些慌亂,因為下火車時候還在口袋的,現在就不見了,應該是遇到扒手了。腦袋一閃,就知道了之前那個撞到的人,心中後悔不已。司機等了幾分鍾,有些急了,問道:“小夥子,你趕緊付錢啊,我這等著交班呢!“陳逸有點慶幸,幸好銀行卡什麼的都在包裏,隻好無奈的說道:“師傅,真不好意思啊,我剛剛下火車遇到小偷了,Z中附近也沒有銀行,要不你載我到市中心那邊去……“看著司機明顯不信的目光,陳逸說不下去了,隻好掏出自己的銀行卡,身份證,學生證一係列亂七八糟的證件,證明自己真的不是做霸王車。糾纏了幾分鍾,司機明顯的不耐煩了,說道:“你女朋友不是Z中的嗎?讓她來給你付一下,我這等著也不是個事啊!“陳逸不禁後悔之前的胡話,真是現世報啊!卻也沒有辦法,隻好說道,“那您稍微等一會,我打個電話!“掏出手機,打給一個高中的死黨,現在正在H大讀書,家在H市,卻住在學校了,過來也至少要二十分鍾,但也隻好這樣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他將在開機後……“電話裏的聲音沒結束,陳逸就掛了,忍不住罵了句:”倒黴催的!“司機這邊剛準備說話,陳逸沒給機會,匆忙中直接撥了另外一個號碼。這一次,運氣似乎很好,響了兩聲,那邊一個女聲響起來了,略帶疑惑,“陳逸?““額,是我……“陳逸有點糾結的回答。“你還敢給姐姐我打電話?!“那邊女生很”憤怒“的說到。陳逸知道,這隻是假象,在司機師傅“迫切”的眼神的關注下,一咬牙,一鼓作氣的說了出來:“我在Z中西邊的書店旁的路邊,剛剛回來,錢包被偷了,被司機扣在這邊了,趕緊來救我!”電話那頭沒了聲音,隨後便掛斷了。陳逸的心略微沉了下去,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會不會來,一分錢逼死英雄漢啊!司機這邊已經快要到憤怒的邊緣了,陳逸的電話又響了,接通後,隻說了五個字,“等我,十分鍾!”陳逸在後來的很多年裏,都記得這五個字,像是刻在腦海裏一樣。有時候,我們忘記了很多東西,卻隻記得一句簡單的話,因為他在一瞬間融化了整個人。果然,五分鍾後,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陳逸旁邊,下來一個可愛的女生,短發,大眼睛,微翹的鼻尖,肉嘟嘟的而不顯肥胖的臉蛋,讓人有一種想要衝上去捏一捏的感覺。那女生付完車費後,走到陳逸出租車前,看都沒看他一眼,幹脆的問司機道:“多少?”司機師傅明顯一愣,隨後回答:“二十八!”女生掏出三十,遞給了司機,然後接過兩塊零錢,轉身就走。司機朝著陳逸豎了豎大拇指,陳逸已經是滿頭黑線來了,隻好拿起包,追了過去。一邊緊跟在後麵走著,一邊喊著,“安然,安然……”可是她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著,走過了Z中,走過了漫漫人海,走過了一家一家熟悉的店鋪,似乎要將回憶裏的東西從腳步裏一步一步的摳出來一般。陳逸無聲的跟著走,腳步沉重,直到很久才明白,有時候我們越發去恐懼,去抗拒的東西,其實不是你最討厭的,而是你最想要珍藏的。路邊的路燈亮了,人稀少了,影子在燈下拉長了。安然似乎走的有些累了,越來越慢了。陳逸低著頭,踩著安然的影子,就這樣跟著,隻是突然影子停了,陳逸還沒反應過來,就一下撞了上去。陳逸的身高175cm,比安然高了半個頭,看上去更像是納安然入懷。陳逸收起來心中所有的念頭,看著眼前突然轉過身來的這個女孩,幾年過去了,似乎和當初相比,沒有很大的變化,眉毛淡淡的舒展,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暖。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時候是陳逸最溫和的時刻。安然看著這樣的眉眼,微笑中帶著幾分倔強,又帶著幾分不舍。“我以為我們不會再相見。“剛剛說完,眼眶便紅了。陳逸微微出神,歎了一口氣,習慣性的抬起雙手幫她把被風吹亂的發絲輕輕的整理好。安然的眼淚似乎崩潰了一般,她突然地抱住了陳逸,很重也很輕。在陳逸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又很快地鬆開了,輕輕退後了一步,默不作聲。氣氛就這樣凝固了,誰也不知道如何去打破。遠處傳來Z中斷斷續續的晚間校園廣播,極輕,一如當年,他們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