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曆元朝皇都長陽素有絕色春景,卻也敵不過這江南淮安的美景,三月風拂柳,嬌花滿河堤。延綿幾十裏的墨綠茶園,如今抽出嫩綠新芽,讓人看了好不喜歡。
幾近午時,西淮河畔,柳絮初飛,紛揚隨風飄落於河水之上,映著午時的日頭,波光點點,甚是好看。
遙遙望去,河畔柳樹之下,一男一女一方棋盤,透過星點日光,在這春日裏,真可謂是神仙眷侶,臨案對弈,好不舒暢。
男子夾執黑棋,勾了嘴角看一眼女子,直直將棋子落下,“兩盞茶,言兒又進步了。”
女子懶懶將白棋一丟,轉個身背靠柳樹曲腿而坐,慵懶之聲,聽在耳中別有一番味道:“無趣,同你下了十幾年的棋,都沒贏過。”言畢,揉了揉額角,歪頭喚道:“暖兒,冰糖肘子可還有,都午時了,有些餓了。”
河畔樹叢後鑽出小腦袋,齊平劉海下的烏黑雙眸瞪得甚大,怨道:“小姐,那唐府又不是咱自己府上,何來冰糖肘子備著?”
女子挑眉:“方才那是?”
小丫頭暖兒朝男子努努嘴,“是卓公子帶的。”
女子斜斜瞅一眼男子,對丫頭擺手道:“你去醉香樓,我與卓遠等在此。”
暖兒白了眼女子,無奈道:“小姐,姑爺提親當日,你要他一手置辦嫁妝,卻又在昨夜裏剛拜完堂,便將那十幾個大箱子全搬到了蘇府別院。咱也沒從老爺府上帶些日常用的銀子,你叫暖兒用何給你買冰糖肘子?”
女子輕笑一聲,懶懶道:“你這小妮子倒是會持家,這些年我賞你的銀子首飾也不少了,改明兒替你尋護人家,你揣上自己的錢財嫁了。”
“唉!我去還不成麼!”暖兒心裏狂惱,晃晃腦袋起身,嘟囔著往醉香樓方向而去。
男子含笑將此景收於眼底,待暖兒走遠,方也移了身子,同女子一般,靠坐與樹上,輕揪了根嫩草在手中把玩,似無意般開口道:“今早出門,聽得不少趣事,言兒可知?”
女子搖首,“不想。”轉而又道:“你想問便直說,我最不喜拐彎抹角之人,煩。”
男子嘴角笑意不改,眼神卻稍稍一滯,“言兒是因唐青宣直白揚言喜歡你,非你不娶,才甘願嫁的?”
女子垂了首,笑得自然。
今早出門時,街頭巷尾那些小道流言,她並非未曾注意到。
身旁男子卓遠,自她八歲那年與之相識,兩人並肩同行在淮安城各處,也是常有的事情。她是淮安知縣千金蘇言,卓遠是長公主後人,淮安逸香坊的卓當家亦是縣衙裏的師爺。旁人皆以為,以兩人的情誼和身份,她蘇言不論如何,終是該與卓遠成一對的。其實,昨日與另一人拜堂之前,她亦是這般想的。
然而,直至此刻,她仍似在夢中之境。她會鬆口答應嫁給唐青宣,而在成親第二日卻能如常麵對眼前人,這個認知,讓她很是困惑。
說起來,街頭巷尾那些暇時閑聊,無非是因為她與唐青宣的婚事。唐青宣一月三次的提親,“強娶”蘇府三小姐,拆散一對鴛鴦的傳聞,在她聽來全不在意,絲毫不當回事。
蘇言輕輕抿唇,才想起要回答卓遠的問題,挑了眉淡淡道:“日子太過無趣,嫁人也不錯。”
卓遠輕點頭,閉眼靠著柳樹假寐,良久不語。
而與此同時,城內的流言也更甚了幾分。若在往年,這樣的日子該是淮安百姓們采茶晾茶之日,然而,今日本該在茶山上的眾人,皆紮堆,或聚於茶館,或立於縣衙門口,或趴著唐府的院牆張望。
誠然,對於知縣千金蘇言,逸香坊當家卓遠和淮安城首富、淳塘坊當家唐青宣,三人之間的情愛糾葛,強取豪奪,棒打鴛鴦之事,在淮安百姓眼裏,遠比茶葉有意思的多。
茶館二樓西廂雅座。
“嘖嘖,昨日我親眼瞧見唐家小廝急急扛了長梯子救人,唉,作孽啊。”
“唉,這也不知將蘇小姐救下沒。”
“說到底,那那蘇小姐也是個想不開的人,那唐少爺無論家事人品,皆是上等,湊活著過吧。”
淮安長街瓜果攤。
“誒,李嬸,你聽說昨晚唐府的事兒了麼?”
“喲,我家那口子給唐府送李子,回來時說,這唐府下人都在拆喜燈紅綢了。”
“這麼說,那事八成是真的?要不是人沒了,為何還未洞房便急著拆那些啊。”
......
正可謂流言猛於虎,一傳便傳到了唐府之內。廚房,花園,東院,西牆,無一不有人頭碰頭,嘴貼耳相談。
唯一稱得上安靜的地方,便是唐家少爺唐青宣的主園——隨園之內。
園子外的漆木門半遮半掩,一青衣小廝蹲於牆角,抱著手臂打盹兒。
不多時,院外走進五名少女,身著同款墨綠綢緞長裙,頭輸少女發髻,個個生得非美即秀。這五個女子,便是唐青宣自小收養的五個徒弟,由此在唐府之內,地位相當於別人府中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