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旭梅
空曠的藍天上柔雲繾綣,略帶些鹹味的海風溫和而婉轉,水麵上的波光層層重疊,像是被母親心頭拉出那根思念的長線密密織成的一張愛的網。遠遠的天際裏,有幾隻海鷗輕盈地扇動著翅膀,時而傳來幾聲輕快的鳴叫聲。一塊褐色的岩石穩穩地伸出水麵,一位長發披至腰間,頭上戴著粉色花環的年輕美人魚母親坐在岩石上。魚尾自然下垂,靠尾部隱在水裏。
夕陽像一枚巨大的火種,在水天相間的地方熱烈地燃燒,天邊的彩霞印著紅暈。五彩的魚鱗在夕陽的餘輝裏發出絢麗的光芒。那絢爛的光芒怡然飄落而下,落在水麵上,在岩石周圍形成一個光圈。一個憨態可掬、頭上也戴著花環的小女孩,輕輕地偎依在母親的懷裏憨睡。年輕母親光潔的額頭下的彎眉畫出兩條漂亮的弧,黑油油亮晶晶的眼睛隱藏在低垂的眼瞼下。此刻,她那充滿了愛意的眼神,柔情款款地注視著懷裏的孩子。嘴角一絲淡然的微笑若隱若現,與世無爭,這天地間空無一物,就隻有這美若天使的母女倆。遠遠地望去,她渾身散發出來的一種聖潔的光芒,有些耀眼。世界仿佛凝固,沒有時間的流逝,沒有空間的存在,隻有這一座宏偉的雕塑佇立在海水邊。
這是同事繡的一幅十字繡,名字叫《母子情深》。那密密麻麻的針腳,把一個做母親的濃濃的愛意都編織了進去。這種“十字繡”與我國傳統的刺繡有點相似,其原理就是通過針線繡出的一個個小小的十字,拚成一幅圖畫。其實我個人認為那一撇一捺的針腳,更像用針線寫的千千萬萬個人字,每一幅圖案都要寫上去多少個人才能拚好?每一幅十字繡都是人對未來生活的一種憧憬。因為同事剛為人母不久,所以她選擇繡關於母和子的圖案。另外一個同事繡的是《羅密歐和朱麗葉》,她正在談戀愛,所以心裏對美好的愛情和幸福的生活充滿了向往。希望他們的愛情能像羅密歐和朱麗葉一樣忠貞不渝。
看到同事們都那麼專心,那麼積極地用那色彩斑斕的絲線編織著自己的美好向往。我是個不善女工的女子,對針線活不感興趣的我這次卻動心了。不敢奢望自己會一針一線,一撇一捺繡一個大的圖案,隻是買了一個手機上的掛墜,繡著感受一下。圖案是一隻蝴蝶,黑色的絲線勾勒出蝴蝶大的輪廓,再填充其他顏色。自命不凡,還嫌圖紙上的顏色搭配不滿意,自己隨心填了紅的顏色,結果不盡如人意。怎麼辦呢?我凝眉暗自思索。最後隻能決定拆,做上去容易,要拆下來卻非常的費力。不足巴掌大的一塊方格布,我拆了很久才拆完。鬆了一口氣,虛心地按照圖紙上的填充色做。做上去一看,結果發現線的顏色和圖紙上的不是很相符,效果更不理想。怎麼辦???
我無奈,苦笑著,欲罷不能。沒辦法了,再拆!又費了很大的力氣,把做上去的線拆了下來。第三次,我又選了顏色,小心翼翼地配了上去,做出來後談不上好看,也談不上難看。我有些沮喪,或許人的期望過高,失落感就會越強吧!我這樣安慰自己。
再凝眸看那一小塊方格布,不到三天的時間,我在上麵竟然做了拆,拆了做,做了又拆。仔細地反省自己,平靜地想了想,覺得自己的心太浮躁了。如果能靜下心來,慢慢一針一針仔細地去繡,就不用拆幾次了。因為我心裏很急,想快點繡完,就很快地拉著線。結果結下疙瘩,真是讓我氣得想拍桌子。那根柔柔的線,根本不會理會我的心煩氣躁,還是堅持打成一個結。我負氣地用力拽,結果那結非但沒有解開,反而打成了一個死結。
打住結的時候你不能用力拉,要不就會越拉越緊,永遠也解不開了。同事富有禪意的話語提醒了我。那該怎麼辦呢?我無助的眼神暴露著我人性裏的缺點。你要輕輕地用針尖挑,才能解開。人類很偉大,偉大得可以做許多驚天動地的事情。但是有時候卻不得不對自己瞧不在眼裏的東西認輸。我對那根看似柔軟,卻很有個性的絲線低下了人類高貴的頭。
我所處的這個時代是奢華又多彩的,人的心都像浮在空氣裏的灰塵,看不見,但是卻不能讓自己穩穩地安靜下來,靈魂沒有巢,在不知名的空間裏漫無目的地遊蕩。有時候,我真的羨慕那隻安然窩在一堆幹草裏,專心下蛋的老母雞,草窩就是她身體和靈魂的巢穴。
那是一塊雪白的方格子布,可以由著我的喜好,隨便繡哪種顏色,不喜歡就拆掉,重新來過。我想,我們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是一塊白紙,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有各種各樣的手在那張白紙上隨意圖畫。當我們警覺的時候,那張紙已經分不清楚是什麼顏色了!如果我們的人生也能像這白色的方格子布一樣,可以把我們厭倦的顏色拆掉,繡上我們中意的顏色,一切可以重新來過,那該多好!我又癡人說夢了。
選自《西部散文家》201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