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十一點鍾時喬才開始在臥室裏走動,他沒有馬上出來。瑪米打開門望著他,他正坐在床上擦拭那把鍍鎳手槍。
“我忙著呢,寶貝兒。”
瑪米並不從門口走開。
“我說了,我忙著呢。快出去。”
“喬,你的錢是哪兒來的?”
“什麼錢?”
“你知道那是什麼錢。昨晚你出門時一分錢也沒有。”
喬眯著眼睛仔細對著槍筒瞧。“我贏的。我和一個人賭,他輸了,輸了很多。”
“你撒謊的手段可不高明,喬。”
“我就是這麼對你說的。我就是這個說法,你要按照我的說法說。”
“我是你的妻子,喬。我有權知道真情。”
喬拿一塊破布擦拭那把手槍,試著扳了兩次槍機。擊鐵發出喀噠聲,在小房間裏聽起來很響亮。他把六粒子彈從容不迫地壓人旋轉彈膛,轉動一下,啪地扳回可以發射的位置。槍放在他手上,槍口指向瑪米。“聽著,寶貝兒。你要記住的是,做老婆的不能上法庭去讓她的老公丟臉。”
“我也許會離開你,喬。我也許會同你離婚。”
“嗯?”喬先看看槍,再瞧瞧瑪米,然後再回頭看著槍。他的笑容有幾分猙獰。“我可不喜歡那樣,寶貝兒。我一點也不喜歡那樣。那會叫我發脾氣的。
一旦我發起脾氣來,你說不上我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瑪米關上門,坐回到搖椅上來。
喬從臥室裏出來時在吸煙。他站在窗邊,把煙霧吹進天井裏。“你今早買報紙了嗎?”
“沒有,喬。”
“我這就去買一張。”他又朝窗外噴出一股股煙。“也許再買一罐啤酒。不過你得先幫我弄好夾克衫,昨晚掉了一個扣子。”
瑪米憋了一會兒才從發緊的喉嚨裏強擠出這幾個詞兒:“扣子在哪兒,喬?”
“我怎麼知道?弄丟啦。你綴上一個相同的。”喬從窗前疾逮轉過身來麵對著她又說:
“明白嗎?要一模一樣的。”
“好的,喬。”
她費力地從搖椅上站起來,把夾克拎進臥室、平鋪在床上。這件衣服上本應有五個紅紐扣,中間的那隻不見了。她在針線籃裏翻騰了好一陣,這才找到她要的那隻紐扣。她挑出一個線軸開始慢慢地綴扣子。喬進來時她正好綴完。
“這一隻同那一隻一模一樣嗎,寶貝兒?”
她把衣服舉到喬眼前。“你能看出有什麼區別嗎?”
他眯起眼睛仔細端詳一番,聳聳肩道:“我看是一樣的。我一小時之內就回來。”
室外很暖和,他解開夾克衫的扣子,任憑它隨著甩動的胳膊飄動。他在街角買了一份報紙,邊走邊看,一度偷偷伸手撚一撚瑪米替他綴上的那顆紐扣。它在那兒。他把報紙塞進一隻衣袋,吹起口哨來。走到下一街區中段,他折進一家酒吧裏。
不等喬在吧台前的高腳凳上坐定,酒吧老板麥克便把一杯啤酒擺在櫃台上。喬先急不可耐地把它喝下去,然後抽出報紙,把它鋪在麵前。“昨晚有人被殺掉啦。”
麥克應道:“嗯。”
“真糟糕。”
“嗯。”
“準是在什麼地方露財啦。”
“嗯。準是這樣。”
“再給我一杯啤酒。”
啤酒一端上來他便把它一口灌下去。
麥克道:“那個偵探又來了。”
喬扭頭去看,酒吧的門先打開又關上。進來的那人又高又瘦,他彎著腰走路,好像大衣的重量使他不堪重負。麥克給他端去一杯啤酒,以後又回到喬這兒來。他俯身貼在櫃台上對喬耳語道;“他在找一個掉了一隻紅扣子的人。”
喬說:“那不是我。我的扣子全在。”
麥克漫不經心地從上到下瞥了一眼那夾克衫的前襟,然後愣住丁。喬頓時慌了,肩上像有螞蟻爬過一般。
“你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喬。”
“我的扣子全在。對不對?”
“嗯。當然啦,喬。”
“那你還在看什麼?”
麥克連聲道:“沒看什麼。沒看什麼。”
麥克慢慢走開。那個偵探忘了喝啤酒,他一步步朝喬走過來,眼睛死死盯著喬韻夾克衫的前襟,嘴邊浮現出笑容。
喬的前額上沁出汗珠。他倒退著來到一個角落裏。“你在看什麼呢?怎麼回事兒?”
那偵探迅速從衣袋裏伸出手來,隨即拿槍指著喬道:“別動。”
“我的扣子全都在。”
“的確如此。”那偵探喀噠一聲給喬戴上手銬。“你是色盲吧,對不對?”
“那又怎樣?我的扣子全都在。”
偵探嘿嘿笑起來。他伸出一個指頭撥拉一下夾克衫中間那顆扣子,也就是瑪米綴上去的那顆扣子。他說,其他的扣子都是紅的,他不明白為什麼單單這一顆是翠綠的。
喬張口賭咒發誓說自己是無辜的,可是不管用。
死神之古老而又甜美的歌聲
(美國)喬·威·雷著
袁洪庚譯
他們一道乘車去監獄,車上坐著凶殺組的大塊頭中尉薩姆·萊斯特和那姑娘的律師克雷戈·曼頓,乘的是曼頓那輛車身長、保養得很好的車子。
薩姆·萊斯特說:“老天爺偏偏要選今天晚上下雨。”
克雷戈·曼頓出門前一直在喝酒,心情乖戾。他望著雨點在擋風玻璃上跳躍,說:“不礙事兒的。”隨即又突然厲聲道:“他們幹嗎非要叫我去?我可不想看那種鬼事情!”
薩姆·萊斯特蹭蹭淡青色的下巴,邊抽煙邊說:“那類事兒還過得去。無非是掙紮幾下、有一點難聞的味兒——以後就完事兒啦。還算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