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睡著了嗎?”他問。
“睡了一會。你有沒有到旅館的其他地方看看?”
他似乎覺得她的聲音裏有一絲歡快,便緊緊地盯著她看,急切地希望能從她的臉上找到些跡象,但是結果發現那隻是他的想像而已。她的微笑沒有溫暖。她的眼睛,那雙美麗的棕色眼睛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遠處的什麼人或某件東西。他心中瞬間的希望破滅了。
失望之際,他習慣性地摘下眼鏡,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鼻梁。他一直沒有忘記,他的喬安娜是被大約一年前的那個夜晚的記憶纏住了。而他也不例外,這一點上帝清楚。那天因為加班他很晚才回家。當他把鑰匙插入家裏的門鎖孔時,聽到了她的尖叫。他衝進臥室,見一個人影轉身從窗戶跳了下去,撞碎了玻璃,落在兩層樓下的一叢灌木上。那人摔斷了腿,在一小時內被警察帶走了。
事情就這麼過去了。這個人他們倆以前都沒見過,是一個設法闖入他們家中的喝醉了酒的流浪漢。他的目的何在?搶劫?或是強奸?沒有人清楚,而且也無關緊要了——反正他連碰都沒碰她。
然而自那以後就開始了不斷地為她尋醫問藥的生活。換個房子也不見有什麼好轉。一次又一次地,他一進家門,喬安娜就撲到他懷裏放聲大哭,堅持說她剛才看見了上次那個闖進他們家的人,而實際上人家隻是一個過路的陌生人、送貨的工人或郵遞員,甚至隻是人群中的任意一張麵孔。他讓她別擔心,因為那天晚上進了他們公寓的那個人已經被關進了監獄。
然而這種解釋她不願也不能接受。隨後的數周裏,她的隔三差五的歇斯底裏的發作把他嚇壞了。後來,她竟萌發了買槍的念頭,以便他不在時自我防衛。他當然不能答應,甚至不願和她討論這件事。她就把自己鎖進臥室裏,任憑他怎麼請求也不開門,最後他不得不把門從門框上取下來。
她用冷冷的目光盯著他,用沉默無浯懲罰他,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他不得不違背自己的理智,做出了讓步,給她買了一把小左輪手槍。雖然他給她詳細解釋了所有安全細則,他的憂慮並沒有消除。她把槍放在床頭櫃上。每當他夜晚遲歸,發現她躺在床上,武器觸手可及,那種情景就令他不寒而栗。
他每天都要麵對她的冷淡,她的那種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勁兒的態度。當他提議去墨西哥旅行時,她隻是聳聳肩,淡淡地說,“馬丁,你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那是你的自由。”
他滿懷期待,卻被潑了冷水。然而他沒有輕易放棄。從前的她曾經是那麼開心,整天忙著瘋狂購物,和朋友電話聊天,製訂采購計劃,研究旅行手冊,或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直到他聽得不耐煩了才肯罷休。他多麼希望生活還像以前的老樣子啊!
當他把她一個人留在陽台上,進房間取出行李箱中的衣物時,他想起了那把槍。她本來想帶著它,在機場設法逃過檢查。他堅決反對這個在他看來無比荒唐的怪念頭,她卻非常惱火地抗議說,“人人都在這麼做!看看報紙吧!到處都是關於人們輕而易舉地躲過安檢的報道!”
後來他總算使她相信了那樣做的危險性,或許她根本就不相信,這隻不過是他的希望罷了。當他取衣物時,心裏仍在擔心在一堆衣服下麵,或者在某件衣服的口袋裏,會發現可以證明能夠輕鬆躲過安檢的證據。最後他終於完全放心了。他已經把兩個箱子裏的物品全倒了出來,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東西整理了一遍。因為他知道她對此既不關心也沒有親自動手完成這個任務的打算。
日落時分,她同意沿著海邊散會兒步。晚飯後,她說很累,他就放棄了晚上出去娛樂的打算。他們很早就休息了。他把燈關了以後,在黑暗中,她說話了。“今晚的那個服務生,”她說。
他就要睡著了,此時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那個服務生?他怎麼了?”
她沉默了片刻,最後說,“算了,不要提他了。”
那個服務生。他知道她話裏的意思,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竭力回想當時的情景,卻不記得那個家夥曾盯著她看,或有什麼試圖吸引她注意力的舉動。當她把被子甩到一邊,往陽台走去時,他假裝睡著了。後來,他真的睡著了。醒來時,—束陽光透過門縫射進來。她躺在他身邊,還是平時的姿勢,像胎兒一樣地蜷著身子,雙手像做祈禱似的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放正麵頰下。
當他從洗澡間裏出來時,她向他道了早安。他努力使自己相信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
“穿涼快些,”她說,“天氣很熱。”
稍後,趁她穿衣服時,他來到大廳裏找路易斯。路易斯已經安排好導遊十點過後來接他們,這樣他們在驅車去村子裏逛集市前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吃早餐。
後來回頭想想,他才意識到這次冒險從開始就注定要失敗。吃早飯時,喬安娜的情緒和剛起床時相比變化很大,不願多說話,隻用單音節詞回答他。她撥弄著自己的食物,在盤子裏推來推去,幾乎沒有動一口。他假裝指責熏肉的火候不夠,雞蛋煮得太老,並不失時機地找些話逗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