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不再說話,沉默地望著頭頂盤旋的鴿群。
我拿出最後一根煙,把空煙盒揉成一團,扔進了麵前的河裏。
太陽即將沉到遠處的樓群背後,一團團的雲彩被晚霞染成了血一般的顏色。就在我們站著的橋下麵,三三兩兩地聚著幾個釣魚的人,他們麵無表情地呆坐著,給我一種河裏的魚永遠都不會咬他們鉤的感覺。
交通晚高峰就要來了,我們身後的汽車排成了長隊,並且漸漸地停止了移動。司機們焦急地鳴著笛,可是雜亂的鳴笛聲除了變成一遍遍重複的噪音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我點燃了手中的煙,飄散的煙灰被依舊溫熱的空氣卷向半空。
視線停留在麵前一路延伸到城市盡頭的運河,我忽然覺得一股空虛感湧上心頭,但是這不是小紅說的那種看完電視劇以後依然意猶未盡的空虛。而是更加嚴重的,更加沒法擺脫的,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感到深深無力的空虛,這種空虛不是來自什麼東西的結束,而更像是來自一種開始,一種你無論怎麼想要改變也還是力不從心的開始。
“其實我沒有回避型人格。”我深深吸了一口煙,又用力地吐了出去,隨之吐露了真話。
“我早就看出來了。”小紅看向遠方的夕陽,她小小的眼眸被渲成橙紅色。
“怎麼看出來的?”
“聽我說話的時候你經常會看著我的眼睛,有回避型人格的人不會這樣的,他們會一直閃躲別人的眼神,發現了嗎,我根本沒有真正盯著你的眼睛對你說過話。”
“好像是的。”其實我根本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她依舊看著夕陽墜落的方向,再次陷入沉默。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她今天約人出來的目的,我開始有點後悔,後悔是我而不是別的什麼人來應她的邀約。如果是別的人話,一定聽完她的故事就這麼和她分別了吧,什麼後續都沒有,就在故事結束的時候讓聽者的任務也跟著消失,然後就這麼讓她追隨那個小劍的腳步,和他一樣“不再逃避死亡”。說不定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
而我,我無法原諒放任這一切發生的自己。這不是正義感爆棚,也不是尋找存在感的另一種卑劣方式,更不是被惻隱之心迷惑住了心智。我隻是受不了明明曾經比我過的好不知道多少倍的人卻要在我麵前說她要放棄自己的生命。
沒錯,就是這麼自私的理由,一點想要救人於水火之中的意思都沒有。
一丁點都沒有。
“喂。”
“啊?”她從沉思中被我拉回現實。
“你沒有去找小雨和然然的打算嗎?”我說,“畢竟你還那麼想他們。”
她像看白癡一樣瞥了我一眼:“當然不會去找啊。而且就算想,我想的也是發生那件事之前的他們。”
“是啊,畢竟有些事做了就無法挽回了。”我靠在橋欄上歎了口氣。
“你想說什麼?”她似乎聽出了我話裏有話。
“沒什麼,”我吸了一口煙,“我隻是覺得,你今天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的原因,我大概明白了。”
“這樣啊。”她托著腮也靠在了橋欄上,對我的話似乎並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你想怎麼死?”既然如此,我隻能直接說重點。
“不清楚。”她說,“人的生命這麼脆弱,隨便怎麼樣都能死的吧。”
“上吊、服藥、跳樓、投河、臥軌、上高速、割腕、注射,你想選哪種?”我把我能想出來的死法都說了一遍。
“你是想把每種死法有多痛苦有多難堪都介紹一遍嗎?”她不屑地說,“這在網上已經是被人玩爛的辦法了。”
“笑話,為什麼我要這麼做,難道你以為我會阻止你嗎?”我笑了,笑的很僵硬,因為我已經太久沒有笑過了。
可是她似乎並不相信我的謊言。
“你能理解嗎?那種明明已經失去了一切卻還是要繼續失去的感覺。”她沒有語氣的對我說。
這並不是問句,我能聽出來。
我突然覺得非常生氣。怒發衝冠。
於是我低下頭想要控製自己的情緒。
可是心裏就像有座火山將要爆發一樣,我控製不住。
我******當然知道。
我******比你還要清楚的多。
你這種人憑什麼就要死了?
你明明曾經這麼幸福過,你有死的資格嗎?
你根本就不明白從一開始就一無所有的感覺。
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理解另外一個人,所以你也根本就不能理解那個小劍。
你以為你模仿的了他嗎?
你以為你模仿了他你就能和他一樣解脫嗎?
你以為他最後的行為真的已經不是逃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