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暗，看樣子要有一場暴風雨。
“媽的，晦氣！”高劍低罵了一聲，赤著雙腳衝出那扇四下透風八下漏氣的破板門，將曬在院子裏的幾大疊破舊書報搬進屋裏。
雨點打仗似的劈落下來，把土院的地麵砸出一個個小坑，院裏那棵老樹可憐兮兮地在狂風中亂擺。
屋裏比屋外還要陰沉，陝擠的房間在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破爛之後，僅餘下一張小床的空間和床前那塊不足平米的地方。
雨還在下，滿屋子破舊書紙的黴味在陰暗的小屋裏彌漫開來。
還好，門雖然漏風，屋頂還沒破！
高劍安逸地躺回床上，從枕頭底下摸出幾本掉了封麵的又舊又爛的武俠小說，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就這樣幾本殘缺不堪的破書，那是高劍如今最值錢的財富。
上次老頭子說要把那幾本書賣了換米錢，高劍拚死不肯，為此，爺倆幹了一架，看來人老了還是不如年輕時，老頭子被高劍一拳頭打得牙血直流，雖然高劍屁股上也被老頭子使命踹了兩腳，但書卻是保下來了。
爺倆一個星期沒說一句話。
幾本破書高劍早已翻得爛熟，他羨慕那些小說中的英雄，可以飛簷走壁，可以美女如雲，可以有用不盡的錢財，享不盡的酒肉，似乎走到哪裏都會有不盡的好事隨之而來。
“我怎麼就遇不上呢？”高劍望向門外，老頭子今天怎麼了？
一個人影挾著一股風雨衝進門來，“小劍，你家老頭子被車撞死了！”
破爛王老何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牛一樣從鼻孔裏噴著粗氣，滿臉驚惶，“我和你家老頭在路邊上撿破爛，下雨了，我們就往回跑……雨大路又滑，你們家老頭看見路上有個罐子，就跑過去撿，一輛卡車衝過來……”
老何結巴了一下，神情十分黯然，低聲喃喃，“……就死了！”
高劍怔了一下，他沒有老何想象中的那樣悲傷，隻是有些呆滯。
他出生時就不知道自己母親是誰，老頭子也一直不肯告訴他，高劍到現在還一直認為，自己是老頭子揀回來養的一個棄嬰，的確，爺倆沒有一處長得相像。
老頭子有點駝，長得又矮又瘦，脾氣也十分懦弱。
高劍長得又強又壯，一米七八的大高個子，雖然每天隻能吃稀飯裹肚，但力氣還是大得驚人，而且他也沒有老頭子的好脾氣，他和村子裏的小年青們打過架，偷看過人家姑娘洗澡，有一次餓得忍不住了，還偷了老何家唯一的一隻下蛋母雞烤了吃。
到如今，老何還搞不明白，拴在床頭的那隻雞，怎麼就不見了呢？
“屍體呢？”高劍問。
“警察清理了……內髒流了一地……車開得猛，人都輾碎了，還往前衝，後來撞了樹，車頭擠得稀爛，那司機估計也不行了！”
雨下了一個晚上，天亮的時候，老何再來到高劍家，破爛的小屋裏已經人去房空，老何在門前看見一張稀飯粘著的紙條，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幾行字：
“老何，小劍走了，這破屋子還有滿屋的破爛都送你了，雖然是些人家丟掉不要的東西，但在你破爛王的眼裏，應該還值幾個錢吧？本來不想告訴你，你那隻下蛋的母雞是我偷了吃了，沒辦法，太餓了！床底下有幾本書還有些我撿回來的小玩意，你看還能不能賣點錢，算是補償吧……”
高劍的夢想一直沒有破滅，他幻想著終有一天，自己也能像書裏的大俠們一樣身懷絕技，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錢財，雖然現在身上隻剩下兩毛錢了。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高劍站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他把手伸進褲兜，那薄薄的兩枚小硬幣被他捏得似要滴出水來，肚子裏的戰鼓已經擂罷三遍，他實在餓得忍不住了，抬腳進了一家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