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一看到抹香鯨就上去給其放血的我,卻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時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我完全沒有想到這會是一頭如此深情的動物,它那遙望著我們的眼中,分明滿含著看到親人時的歡欣雀躍和浪子回家般的感慨滄桑。它那頭頸上斑白的緊緊傷痕,記錄著它與無數深海怪物搏鬥廝殺過的種種輝煌,卻也讓人觸目驚心,滿心憐愛。巨大的身軀蒼邁渾健,恍若橫梗在海麵上的一座小山;渾厚的低吟悠然空遠,震撼人心,讓我聽得心中一酸,握住劍的手不知不覺便又放開了。
對於早巳滅絕了兩萬年之久的抹香鯨,我還是在古代曆史課上聽教授講起後,才知道曾經有這麼偉大的生物與人類共存過幾千年。據以前的史料文獻描述,這是一種極富傳奇色彩的海洋類大型哺乳動物,由於它們最愛吃的烏賊大多生活在海底兩公裏左右的深海中,所以它們終其一生都在與深海做著不懈的搏鬥。雌抹香鯨沒有牙齒,隻能吞噬無骨的軟體類動物和小魚,靠群居來哺育後代。而成年雄抹香鯨則是地地道道的深海王者、獨行劍客,它們長有鋒利頎長的牙齒,能夠捕獲巨型烏賊,甚至輕易咬死一頭虎鯨。一頭壽命超過八十歲的雄抹香鯨,其航程將超過四十萬公裏,有可能到過世界海域的各個角落……
然而就是這種強悍無比的龐然巨物,卻在人類經濟科技高速發展的短短上百年間,便從鼎盛的繁榮時代一下子銷聲匿跡了……人類最後一次看到抹香鯨,是在北極的冰海裏,為了保護這可能是全世界碩果僅存的最後一頭抹香鯨,當時的人類想盡了各種辦法,動用了種種最先進的科技手段,什麼全球衛星定位係統、基因複製技術、電子仿生醫療機器魚、各種增強免疫的藥物和激素,還動用了兩艘核潛艇為其保駕護航……通過媒體的努力宣傳,世界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並喜愛上了這頭最後的抹香鯨,它成了各大體育賽事的吉祥物,成了兒童電影電視節目的主角,到後來,幾乎每天全世界都有數以十萬計的人們為它捐款,每一分鍾都有人在網上街上大聲疾呼要拯救抹香鯨,甚至還有人提議為它專門建造一個巨大的水族館來進行人工飼養。然而即使是如此聲勢浩大的全民總動員,這頭年僅三十歲的雄抹香鯨還是於五年後寂寞地死在了南太平洋上。
關於它的死因和死後的情形,資料上是如此記敘的:縱然我們可以動用數千億的資金來為它創造出空前優渥的生活條件,卻也無法撫慰它心靈上的寂寞空虛。在漫無目的地長途奔波數年後,才剛剛進入壯年的冰藍(那頭抹香鯨的名字)便已心力交瘁,最終不再進食。一個月後的某天晚上,核潛艇上的監視器中突然停來了它心髒停止跳動時的長久嗡鳴聲,搶救無效後,世界鯨類保護協會隨即在網上和媒體上宣布了這一令全世界都震驚不已的噩耗,數千萬人湧上街頭靜立默哀,就連最權威的國家電視台的主持人播報新聞時竟也失控到泣不成聲。接下來的數月間,無數人穿著藍色的禮服前往冰藍長眠之地吊唁,並深情地向大海中拋灑深藍色的鬱金香花瓣,而數百部關於冰藍一生的紀錄影片也在各地輪流上映。這是自然界基因寶庫一個無法彌補的巨大損失,也是我們全世界人類無法贖還的滔天重罪,如果在一百年前我們能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那如今的情形,還會不會再現呢?……
自那堂課之後的幾天裏,每當我看到埃娜,都不由得想起那條叫做冰藍的抹香鯨,總是害怕她會和冰藍一樣因為極度的寂寞而突然猝死。湊巧那個周末我在報紙上看到市內動物園的宣傳廣告,說是新引進了幾十頭凶猛的野生白斑龍,看著照片上那與白聖龍長相頗有幾分相似的野龍,我心中一動,立刻讓暗月楓幫我訂了張當天下午的票。
當我將票交給埃娜的時候,她興奮得就像在電腦上看到牛排外賣廣告的二百五十一號般拽著我雀躍不已,差點沒當著校長的麵親上我兩口。看著如此高興的埃娜,我那一直懸著的心這才算放了下來,可惜如果不是因為要打工,當時我還真想陪她一起去。
而當得知我請客的人是埃娜後,暗月楓也激動萬分,自告奮勇地要去當護花使者,並拍著胸脯向我保證一定會給埃娜一個終生難忘的驚喜,轉身他就屁顛屁顛跑去動物園龍類館提前打掃布置、預定晚餐去了。晚上我打工回來後,剛打開寢室門就看到怒氣衝天的校長正拿著張動物園財產索賠單衝著一旁垂頭喪氣的暗月楓破口大罵。事後我才得知,下午埃娜剛興衝衝地走進龍類館,正奇怪我為什麼沒去時,十幾隻野生雄白斑龍突然跟吃了興奮劑般神勇無比地跳出了龍山,追著埃娜滿館亂竄,就連荷槍實彈的保安也阻止不了。護**切的暗月楓自然是義不容辭英雄救美,瞬間便把那十幾隻龍族敗類打得遍體鱗傷、狼奔豕突,不得不集體逃竄到大型食肉龍的籠子裏得以苟延殘喘。豈知剛跳出火坑,又跌進了糞坑,被兩頭護崽心切的暴龍瞬間咬死了七八隻,餘下的也全被嚇破了膽,一個個倒地詐死不起,至今還沒從那籠子裏弄出來呢……
腳下突如其來的晃動猛然喚回了我的神誌,這才發現原本平靜的海麵已是暗流激蕩,白濤翻湧,而身後幾乎所有的人魚都逃難般紛紛躍下了礁石。
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我剛要詢問身旁的米婭,卻發現身旁竟是空無一人。
「米婭?」我扭頭四顧,這才在礁石後找到了已經躍入海中的她,正努力扶住礁石不讓自己被洶湧的海浪卷走。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納悶道。
「快下來,我帶你去下麵的岩洞避難!這裏馬上就要掀起大浪,會把你給卷走的!!」她焦急地衝著我招手道:「蛇神大人已經醒了,這是它發怒前的徵兆!」
「真的?」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讓我頗感驚喜,「那它會不會浮出水麵呢?」
「不知道!不過它應該是被這頭抹香鯨的叫聲喚醒的,所以肯定要來吃掉它。你快下來吧,蛇神大人發怒的時候是非常可怕的!」
我擺擺手道:「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就是來找它的。」
「什麼?!」米婭嚇得差點沒被急浪卷走,她扭頭看了看那頭抹香鯨,突然間仿佛明白了一般,點點頭道:「那你自己小心,千萬不要被蛇神大人吃掉了……」
說罷,她鬆開了礁石,卻還不忘回頭道:「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要抱抱米婭呢!」接著便紮身潛入了深海,隻留下轉瞬即逝的浪花。
轉眼間,熱鬧非凡的礁石林便寂靜了下來,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礁石上遙望著那頭茫然失措的抹香鯨。越來越急的暗流激烈地撞擊著礁石林,腳下動蕩的礁石讓人有一種整個大海都在搖晃的錯覺。
漸漸的,海麵上激起一片漁網般縱橫交錯的排浪,溝壑嶙峋,浪峰如刀,宛若渾身長滿尖刺的鱗角蜥般在陽光下顯現出一種異樣的猙獰。一條受驚的大翻車魚躍出海麵,轎車般大小的身子在空中撲騰幾下後,又失魂落魄地落入水中,激起幾人高的水瀑。緊接著,幾條棕黑色的深海鯊魚也倉皇地竄出海麵,激烈地扭動著身子在水麵上奮力掙紮,大概是由於急速的上浮導致內髒破裂,它們的腮和口中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不一會兒便被湍急的海流卷得無影無蹤了。
這場景雖然詭異恐怖,但我卻並不覺得陌生,畢竟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了,而且上次的景象可比眼前要駭人得多。隨著陣陣激烈的濤聲,原本碧藍的大海不知何時已經深暗了下去,猶加一片漆黑的濃霧從深深的海底冉冉升起一般,帶著一種令人發自內心的刺骨冰寒朝海麵撲來……